“倒也不是很久，”黎念轻轻摇头。

大雪封了路，只得撑伞步行，她也走了许久。

纪砚有些懊恼，本想约黎念一同共用晚膳，边看初雪边聊天，却没想到临时被灵虚宫的事务缠了身。

“可是有急事？”黎念捧着杯盏，暖暖手心。

“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只是想......同你一起看初雪，”纪砚在口中辗转的话，悠悠道了出来，他余光打量着黎念的神情。

黎念捏住杯盏的手一顿，咽下口中的热酒，微微皱眉。

她以为，是魔的踪影有消息了，亦或者是扶霖卿要下凡了。

纪砚见黎念表情未有波动，嘴角有些僵硬，他很快调整，大掌一挥，掌心有流光渗出，红砖砌成的墙壁变得透明，将外面的雪景看得一清二楚。

雪纷飞而下，湖面被冰封，晶莹剔透，湖中屹立一小亭，一抹红映在冰面上，颇有意境。

但黎念无心去看，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黎念拢了拢肩上披的大氅，站起身，“初雪......挺好看的，”

黎念最后一句话，也给纪砚留了面子。

初雪虽不是年年都有，但她也早已看过上千来次，也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早些引导死者入往生镜，回青竹院睡觉。

盛清楼外。

衣衫褴褛的乞儿拉住过路客的衣摆，“官爷给点吃的吧......”

他饿得瘦骨嶙峋，眼窝深陷，裸露在外的臂膀沾满了污垢，他双手颤巍巍地捧着碗，高举过头顶，在地上嗑了几个响头，石阶上的雪被抹开，映出一点红。

“滚开，哪里来的乞儿，真是晦气，”店小二打眼一看，驱赶着，将他推进了雪堆里。

雪堆积起来，能将将没过人的脚踝，乞儿摸到过路人的步履，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仰头，发出微弱的声音，“官爷......给点吃的吧......”

谢殷看着攥住自己脚踝的乞儿，眉头深拧，他还没来得及去扶起那乞儿，便感觉他握紧的手掌没了气力，垂了下去。

气息全无，是死了。

可能是饿的，也可能是冻的，无人知道。

店小二指挥着，让人将他的尸体搬远些，说是这般晦气的东西，在楼前，挡了财运。

“那我便不打扰你工作了，”纪砚注意到楼外的吵闹声，心底的郁闷散去几分，他早该想到，雪夜她会更为繁忙。

是他考虑不周了。

“嗯，”黎念推门出去，却见依靠在门边的伞不见了。

有人拿错了么？

罢了，先去寻魂更为重要。

【刘六，十五，天和三十年，酉时，冻死，】

“是你本人吧，刘六，”

刘六站在雪地中，看着自己的尸体被人当作垃圾般丢去，恨意涌上心头。

他已感受不到寒意，却被众人的冷漠寒透了心。

“我乃无常，你若是觉得不公，我可帮你报仇，”

声音恍若带着一股神力，刘六盯着那人的眼睛失了神。

“当真？”刘六握紧对面人的手腕。

“自然是真的，”黑色的雾气顺着刘六的手腕，滑倒手臂上，一下钻入他眉心。

黎念走出盛清楼时，只见石阶上的血迹，以及不远处被雪埋住半身的尸体，却不见有死者魂魄。

“念念，慢着，”纪砚迈下石阶，拉住了黎念的手腕。

“怎么了？”黎念回头，心不在焉地应道，却闻见一丝不同于雪的味道。

“凡间入冬，躯体能察觉到冷，这是我带下来的暖玉，攥在掌心便能发热，你拿着，”纪砚将暖玉塞进她手心，却见她四处张望，“怎么了？”

“死者魂魄不见了，有魔，”黎念拧眉，是她大意了，应该早些下来的。

纪砚下意识将黎念护在怀中，“当真？魔怎敢出现在此处，”

黎念叹气，将他推远了几分，“灯下黑，别放松了警惕，别忘了上回的事，”

她已经问过了小二，尸体在一刻前就被移到了雪地里。

虽只有一刻，但足够魔逃离了。

“那我先送你回去，”纪砚捏着伞柄，正要撑开。

谢殷抬眼望去，看见了石梯上推拉的两人，眼底一暗，大步迈去，扎进雪幕里。

白茫茫的雪幕中，一抹墨蓝迎风而来，衣袍在雪里翻折，黎念抬眼，男人撑伞的手指节分明，褐色伞柄衬得他手指修长如玉。

黎念来不及反应，手却被人轻轻一拉。

她快步迈下台阶，被人攥着手腕，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雪幕中，唯留下纪砚一人愣在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