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平时隔三差五的受伤,对自己从来都是大大咧咧,不管不顾不稀罕,所以这划伤对于他确实不值得什么费心呵护。
他在监控室里逛游了一圈,待四下打量过后,他觉得躲在娃娃中的鬼应是那个在背后盯着他们的鬼,只是房间里监视用的设备都被那鬼损坏了,他想调查什么怕也没有办法。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这鬼肯定与鬼蜮有牵扯,说不定就是某个恶鬼手下的小鬼头。
随后,江渚又在监视间里查看了一番,发觉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后,便失望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准备先去安顿凌景途。
然而,当他走出来的一刻,却看到凌景途正凝眸望着他。那种眼神他从未在别人那里见过,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感觉有些像望穿秋水,但又夹裹着一份沉沉的幽怨。
可江渚虽阅死人无数,但与活人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在他眼里,只有将死之人的眼神最简单,他们眼里除了怨就是悔,实在不行,再加几分不甘,要不就是一死百了的淡然。可一旦添些活人的生气,这眼里掩映的东西可就复杂了,不是他能猜透的。
而凌景途现在的眼神……若是打个比方,江渚细细一想,就跟两个十年不见的恋人突然相见,但男方却发现女方领了个孩子,而凌景途的眼神看起来就和这个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男子一样。
这样想想,江渚下意识地觑了眼自己身旁,等他确定自己不是那个带孩子的倒霉妈后,才敢放心地走向凌景途。
与此同时,凌景途也心照不宣地快步走向他。可就在两人对立的刹那,凌景途二话不说,直接握着江渚的手腕,又将人拖回了后面的房间。
许是伤毒的原因,江渚脑子一滞,一时没搞清楚凌大侠是何意,直到凌景途让他安安稳稳地坐在座椅上,接着俯身去解他衬衫纽扣时,他才大惊失色地弹起身。
不想,凌景途竟然比他还快一步地抬手,然后将他半起的身子又压了回去,并一本正经地嗔怪他:“别动。”
凌景途的这两个字其实仅撷着一分薄怒,九分担忧,但江渚却硬生生地抠出一丝莫名的腻味。他小心翼翼地抬眸,将目光从面前人的头顶堪堪移向其眉眼。
从见到凌景途到现在,他还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凌景途,更未发现原来这人的睫羽竟比振翅的蝴蝶还霁美几分,以至于凌景途每每一眨眼,他这眼皮就不自觉地随之眨巴,而胸口也是压不住地起伏。
别胡思乱想,别胡思乱想……江渚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清醒咒,可等眼底余光落在凌景途鼻梁下时,他还是忍不住润了下干涩的喉头,然后没出息地红烫了耳根。
凌景途心无旁骛地为江渚上药,根本没有在意江渚的眼神,他只是感觉到他猪兄的身子微微打颤,以为把江渚惹疼了,所以颇好心地凑近江渚胸口,并吹了吹风。
然而,他这一吹没把自己吹懵,倒把江渚吹缺氧了。江渚鬼活了这么久,还没被人这么稀罕过,他顿觉自己心口像是燃起了一簇篝火,火气氤氲得他喘不上气。
可惜就在他歪过头,准备对着窗户深吸一口气时,窗外膛目结舌的鬼脸却让他微启的唇口禁不住张得更大。
“打……打扰了……”
曾泉自诩比江渚早入阴间几十年,原以为自己见惯了鬼事,早就练就了一副处事不惊的霸道相,奈何鬼外有鬼,江渚今晚算是让他见识了啥叫正儿八经的披着人的皮囊干着不是人的事,还不怕吓死鬼鬼。
江渚与曾泉那对流露出少鬼不宜神色的窟窿眼对视后,突然体验了一把大型的鬼鬼社死现场。他顾不得凌景途这药到底涂好没有,当即起身,急慌慌将不整的衣衫收拾好,然后仓皇逃出了门。
“完……”曾泉挑起一端眉头,不怕死地歪头瞧了瞧江渚身后,“完事了?”
江渚瞪了他一眼,接着欲盖弥彰地解释说:“你别自己不正还把别人想歪,我和他刚认识,不……”
“猪兄!”
江渚一个“熟”字还没说出口,凌景途就阴魂不散地追了出来。他先疑虑地盯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曾泉,接着直勾勾对着江渚默然须臾,然后似是发现了什么,忽地伸出手,颇贴心地为他猪兄扣紧了上衣第一个敞开的纽扣,还不忘对其温柔地笑笑。
江渚:“……”勒死我算了……
曾泉:“……”就这?谁他妈的能不想歪呀!
“这是我……我……”江渚轻咳一声,扯了扯束缚的衣襟,旋即眼神飘忽着指了下凌景途,在曾泉面前据理力争,“我一个普通朋友……”
话音刚砸下来,江渚也不管曾泉那副吃屎的怀疑表情,立马拽着凌景途走到了路边,并将自己揣着的钱都塞在风衣口袋里,然后将风衣裹在凌景途身上,关切问:“你不是说你家离这儿好几里地吗,那你还记不记得具体的地方?”
凌景途没有说话,但他能感觉到江渚有与他分道扬镳的意思,不禁又把身上的风衣披给江渚,并顺势拉住了空荡荡的风衣袖子。
江渚也不知道自己是闲得还是闲得,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入了阴间,除了鬼事,阳间的人事都与他无关,他现在就算把凌大傻留在这里,事后也定有来管他的人。
可他踟蹰许久,宛若捡到了一只流浪的小兽物一般,愣是狠不下心再放下。况且,这还不是个小兽物,而是一个刚与他同历生死的大活人。
“你……你先去监控室等我一会儿,我和朋友说几句话,然后……然后我……”江渚投降似的卸了口气,“带你回家。”
凌景途仍是没应声,但那笑涡里浅溢的佳酿早已灵犀地告诉了江渚,这大侠算是赖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