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隙仍旧很难全然信任韩夼,遂挑眉又问:“仅仅如此吗?”
“是与不是又如何呢?游队长啊,我只是个受雇于人的行动者而已。”韩夼一脸糟心地苦笑,无可奈何地长叹了一口气,“我根本无权过问老板们的意图和决定。”
游隙兴味盎然地笑问:“那你不怕自己会因此而遭到报复吗?”
要知道,这个地下实验项目若是被曝光,会得罪“死”的可不仅只有一部分人类,还有很多本来无辜的非人类。
掌权者们的人身安全有专门的安保人员保护,韩夼却是没有的,他就算花钱给自己安排上一打金牌保镖,也必定是万万不及他“老板”们的那些人的。
“我怕。”韩夼直截了当地一口承认,“不只是我,其实我感觉得到,连我们幕后的老板们也对此有所顾忌。否则,他们就不会特地优先选取那些无依无靠、能力不足、自己靠不上、别人也靠不上的‘原材料’了。”
韩夼到底还是聪明。有些事情即便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但他也一样能够知道。他能够把那些“原材料”当作普通的原材料使用,心里却也明白,那些都并不是真正的普通的原材料。
而明显长于人类的寿命,给予了非人类在人间增加际遇的更多可能性。
非人类倘若在得知事情真相后想要实施报复,可以采用的办法可远比人类的还要多得多得多。
换而言之,自从韩夼受命加入这项秘密的研究工作开始,他的处境就一直都十分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来自前来报复的非人类的生命威胁。
然而他别无选择,唯有一路前行。
对此,一心沉迷研究工作的韩博士早已经看得很开:“但是没有办法,有些事该做的还是得做,我必须听命行事。”
“更何况,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我们的这个研究项目对于人类发展还是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在的。”
故而韩夼从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他认为这是人类迟早会迈出去的一步,他作为帮助人类勇敢迈出这一步的“先锋官”居功甚伟,这一番话他说得自是冠冕堂皇。
“哦?”然而,游隙再一次对韩夼提出了质疑。
这一次,他直接干脆利落地捅破了中间仅剩的那一层“窗户纸”,话题径直从更倾向于物品属性的“原材料”转换到了“人”属性的生灵本身:“那为什么你们要对桑华榕动手?”
骤然间听到了桑华榕的名字,韩夼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更别说回想起与“桑华榕”这一姓名所对应的生平简介了,不由得皱了皱眉:“桑华榕?”
桑华榕是……?
“是,延之雨林的桑华榕,她的原身就是你刚才提到过的那一棵巨大的榕树。”游隙看出了韩夼这一瞬恍惚与茫然的真实,及时提醒道,“整个延之雨林都可以说是她的靠山,你们对她下此毒手,可有把延之雨林放在眼里?”
延之雨林可是非人类界里赫赫有名的危险境地之一,对于很多不熟悉它的人来说是又大又危险,其里面的物种丰富多样、甚至可以说是神奇,其中任何一种存在都有可能在不经意间便夺走人的性命。
韩夼若是有心借着攀附幕后老板、从事这一秘密研究项目的机会向非人类界拓展,那他就应该知晓延之雨林在非人类界内所具有的位置和分量。
“——原来是她。”韩夼恍然。
他也很无奈,只好哭笑不得地同游隙再一次地强调:“游队长,我说过了,我也不想的。只是,我听命于人,有些事情不得不做,我没有办法。”
在绝对的强势面前,他其实没有选择权。他若是顺从,那就还能够通过攀附他们来为自己谋取获得些什么;他若是抗拒到底,那就根本活不到今天。
“而且——”韩夼有意停顿了一下,他目光定定地看向游隙,脸上随之显露出了耐人寻味的表情,“我还以为,比起我们为什么要对桑华榕动手,游队长会对到底是谁在背后持续支持和推动我们的这个长生项目更感兴趣呢。”
不过短短几分钟之间,韩夼的神情便已经变了几变,眼下的他似乎很是期待游隙下来对此的反应。
——不只是这一次了。
游隙的眼色悄然暗了一瞬。
根据特别专案组这些天来对韩夼调查跟踪的结果来看,他们发现韩夼的身上存在着一种很强烈的割裂感。
在今天正式与韩夼进行询问之前,游隙还以为韩夼身上存在着的这种诡异的割裂感会随着真假韩夼的事情被揭开而随之消除。
现如今事实证明,韩夼之所以会带给人这种微妙且诡异的割裂感,是因为他这个人本就如此,与另有一人曾以他的身份遮掩行事无关。
于是,游隙继续质疑“钓鱼”道:“你刚才不是才说过,你‘根本无权过问老板们的意图和决定’吗?你连自己研究做实验用的‘原材料’具体是些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幕后老板是谁?”
暂且不论游隙又是激将、又是钓鱼地诱使韩夼主动交代更多有用信息的意图,他会有此怀疑也完全是合情合理。
截至目前来看,隐藏在幕后的那些渣滓们谨慎至极,不但自己从不公然出面,一切都通过绿洲研究所这类独立的第三方平台来操纵实现目的,而且每一个环节都要分派到不同的属下手里面完成,不全然信任其中的任何一位属下,所有环节都整合起来方才能够构成一盘他们所想要的棋局——按照他们这般小心谨慎的做事调性,甚至连实验项目的“原料”都是些什么都无意让韩夼这名主要研究员知晓,又岂会向他泄露他们千方百计隐于幕后藏匿的真实身份呢?
韩夼笑了笑,对游隙会产生这样的怀疑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只需要和实验项目的相关方,也就是我们的供应商、客户代表、研究所的所长以及一起办事的同事对接就行,并没有多少能够接触到那些所谓的幕后真相和大老板们的机会和空间。”
“直到后来,我在机缘巧合下因公认识了一位常年都隐身在暗处行动的朋友,是他把这些都告诉了我。在听过了他的说法之后,我觉得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怎么样?游队长要不要也听一听我从他那里听到的故事?”
游隙顶着韩夼眼中所含期待之意越来越盛的目光,却并未受到任何来自于他的实质性影响,始终不急不缓地保持着自己提问的想法及节奏:“不知道韩博士说的,是你的哪一位‘朋友’?”
“就是另外一个‘我’呀,游队长应该也见过的,不是吗?”韩夼笑眯眯地朝游隙眨了眨眼睛,“我其实并不确定,那位朋友先前告诉我的是否是他的真实名姓,不过我可以确定,那位朋友他不是寻常人类,且极其善于机关阵法。”
“细说起来,我之所以会和他直接产生交集,还是因为那棵榕树,也就是你刚才所说的那位‘桑华榕’的缘故——因为那棵榕树太过庞大了,所以我们双方分了分,我们研究所其实只要了它的一小部分便已经够用了,其余的都交接给了我的那位朋友,供他留存使用。”
“听说,他用分到他手头上的那些,在央京城里布置设计了好几个了不得的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