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葵落网了。”
张阿三走到许夏面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少夫人,我们可以走了。”
面对这个称呼,费歉没什么反应。
她重新系好腰间的裙带,到湖边洗干净手指。
“跟我走吧。”
油尽灯枯,许夏贴着树干滑坐,蝴蝶骨与皴裂的树皮摩擦,钻心的疼刺入骨髓,许夏冷眼瞧着二人,半晌才吐出,“滚”。
“你会死在这里的。”
费歉蹙眉,欠身,冰冷湿润手指覆在许夏的脊背,帮她挡住尖锐粗糙的树皮。
身子轻微颤抖,那片原本光洁的皮肤,此刻却布满血污,许夏的脑海走马观花般,全是费歉缚住她,强迫她的那些画面。
“啪——”
响亮的耳光甩在费歉脸上,许夏冷声,“我说滚。”
甩开费歉,许夏艰难爬起。
而后拄着树枝,提起滑落肩头的领口,缓慢转身。
疼痛让她暂时忘记屈辱,目光除了恨意,还有恐惧。
修长的红色身影骤然停住,滞在原地,费歉站在远处,远远看向许夏。
那女孩儿越来越模糊,费歉抬起两根手指,又终于落下。
落日的余晖打在费歉的脸上,光影罩住,她藏起自己的表情。
不要生情,不要动情。
漆黑的眸子缓慢垂下,费歉合上眼,睫毛轻颤。
年幼的白狼从小便被驱逐族群,彷徨间,它遇到一只胖乎乎的兔子,贪婪和饥渴驱使白狼靠近那兔子。
可眺望间,它觉得那兔子美极了。
白狼怨恨自己,怨它的一口獠牙,怨它对兔子的爱,怨它是白狼。
只是餐食,并非眷侣。
白狼反复告诫自己,狠毒绝情才是在这苍凉世间存活的道理。
巨爪展开利刃,温热的鲜血喷涌,它终于饱餐一顿。
朝着丛林深处走,费歉没有再追上来。
可怕的寒意仍然在心头翻滚,回忆着方才二人的胶着,许夏没由来地恶心。
身体残留的记忆让许夏无法忘记刚刚的分秒时刻,她找了个溪流,不断洗刷身上被留下的青红。
可不管许夏如何奋力搓洗,那女人的味道却依然清晰。
溪水翻腾的声音难掩方寸的羞耻。
泪水落下来,点在许夏小巧挺翘的鼻尖,嘴唇被咬到泛白,可还是没办法忽视身体的疼痛。
鲜血流进溪水,意识越来越混沌。
纤弱的身形向后倾倒,砸起一片水花。
黑暗处,许夏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看到一个赤红的王座。
在那宝座上,肤白胜雪的女人斜卧在此。
她身上只盖了薄薄的半透明纱衣,女人冲许夏笑。
下一秒,却化为藏青的蟒蛇,张开血盆大口,轰然倒塌。
随后,许夏跌入无止境的,阴冷深渊。
她看见渡轮上的所谓“下等人”,排成长队,脚踏锁链,踟躇步入无间地狱。
她看见死去的老头儿,上一秒还躺在地上,下一秒却直挺挺坐立,双目无神,喊着冤屈。
她看见费歉,姣姣无瑕地笑,好似明月,而后转身跑进丛林,消失不见。
“嗷嗷嗷——”
“唔唔唔——”
意识复苏,许夏睁开眼时,却只看见三个蓬头垢面的孩子。
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他们只用芭蕉叶挡住关键部分,瘦条条的身子,肋骨很深,瘦得不成样子。
什么都没有,只有三个孩子。
许夏好像做了好久的梦,她恍惚坐起,伸出手,小女孩也怯生生地伸出手,握住许夏。
真实的触感让许夏情难自抑,她抱住黑瘦的小女孩儿,匍匐在小女孩儿干枯的肩膀上失声痛哭。
“嗷嗷嗷——”
小女孩儿慌了,不会说话,便用裹着老茧的手背帮许夏拭去泪水。
陌生女孩儿的善意让许夏更加动容,她强打精神,努力瞧着,才发现这三个孩子,应该是被她当成野人的黑影。
想来惭愧,本以为是坏却是好,本以为是好却是坏。
浮生若梦,迷人眼的何止是皮囊,人心深不可测,纵是皑皑白骨,也雕刻爱恨,笑弄情痴。
“嗷嗷嗷——”他们似乎不会说话,手舞足蹈地围在许夏身边。
小女孩儿长发披散,发尾处已经打结。
不知多久没洗了。
“嗷嗷嗷——”
女孩儿疯狂比划着,她挠挠肩膀,又挠挠耳根,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半爬半走地绕到许夏身后,从石头里翻出绿色的东西。
那是芭蕉叶。
女孩儿打开芭蕉叶,里面装着一只烤熟的螃蟹。
“嗷嗷嗷——”
单纯的女孩儿以为许夏只是饿了,毕竟在孩子的世界里,吃到想吃的东西,然后出去疯玩一通,就是极乐。
女孩儿把螃蟹递给许夏,指指许夏,又指指自己的嘴。
旁边的两个男孩儿兴奋大跳,三人随即蹦到树上,向许夏挥舞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