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阿克夏故意的!
这里的环境、气氛、他无缘无故出现的幻觉,甚至一开始在博物馆砸向他头顶的铁笼,都是阿克夏刻意的针对。
是因为他的“负积分”而增设的附加题。
陆仁只是个普通人,自小有父母和姐姐帮忙,其实没有真正吃过苦,也没经历什么磨难挫折。
初进游戏的茫然让他畏缩不前,二次游戏便打碎了他的自我催眠。
他被吓得几近崩溃,坐在恐怖古堡的走廊上放声大哭,被害怕他连累的玩家一棒打昏,直接昏到了副本结束。
然而之后便没有那么好运了。
一次又一次逼近死亡的感觉直接吓破了他的胆。
陆仁对进入副本产生了生理性恐惧,哪怕再如何补课学习,一到关键时刻,还是脑内一片空白,甚至好几次不小心坑了队友。
接连多场的失败,让他的积分断崖式下跌,估摸着再输一次,就要进入随机副本。
他在论坛上查过,随机副本大概率都会比原本要进入的等级更高,难度也更大,甚至可能有额外惩罚关卡。
他不敢登陆全息网,自欺欺人地拒绝查询剩余的积分数,甚至故意弄乱日历,不去记30天的倒数日还剩几天。
……却难以自控地,陷入了无边的焦虑。
他彻夜难眠,无心工作,跟未婚妻讨论婚礼时也心不在焉。
他会在深夜因噩梦惊醒,咬着指甲坐在黑暗里,一坐就是大半晚。
几次把起夜的未婚妻吓得失声惊叫。
未婚妻很关心他,带他去看了医生,他却连恐怖游戏的事也不敢说出来。
未婚妻只当是他压力太大导致了失眠,耐心地安慰,主动分担了更多婚礼的琐事。
然而深夜无人知晓时,陆仁睁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几近崩溃地看着咫尺处未婚妻安然的睡脸,脑海里却只蓦然冒出一个念头——
……为什么是我呢?
为什么被拉进那种恐怖游戏的会是我?!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为什么……
不是你呢?
不知道是不是阿克夏听到了他的心声,下一场副本里,他真的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
对方在阴森恐怖的副本里哭着扑进他怀里,像是在森林里迷路良久后终于等来外婆的小红帽。
全然依赖,满心信任……
丝毫没有怀疑过,那身属于外婆的衣服下面,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
她说我不应该怀疑你,我知道你从来不骗我。
“对啊,我怎么可能骗你呢?”陆仁将她揽在怀里温柔安抚,唇边却露出了近半年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现在你也来了,终于公平了。
那个副本的所在地,应该是一座即将竣工的建筑,森冷的水泥色铺满了整个视野,没有食物,没有水源。
整栋建筑像是没有出口的迷宫,又像是一头将他们吞吃的巨兽。
压抑的氛围在玩家中一日日积累,每天都有人在探索中失踪,而每当一个人消失,他们就会“幸运”地找到仅够维持一日生存的食水……
几乎每一个老玩家都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没有白天黑夜,他们很快失去了对时间的度量。
压抑、绝望、恐惧、人性的丑恶将所有玩家一步步逼至绝境。
陆仁甚至开始产生幻觉,濒临崩溃的焦躁感让他难以自控地生出各种阴暗的念头……
缺水缺粮,接二连三被同伴背叛,熬到第五天,他终于疯了。
他不顾一切地动了手,就这样熬到第七天,终于等到了离开的机会……
是的,他明明已经离开那了。
他明明都离开那栋房子了啊!!
又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个副本,再次回到这里?!
仔细看,这分明就是同样的地方!
那块深色的墙角是他们为了取暖烧东西熏黑的。
这根水泥房柱后,因为是视线死角而被用作临时居住。
最后一次食物出现,就在现在那高椅摆放的位置。
而那里之所以能出现救命的食物……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高椅上的人忽地再次开了口。
“你听过‘打生桩’吗?”
男人的嗓音从最初的嘶哑干涩慢慢恢复,其实不算难听,但在这样空旷安静的环境里,却无端让人背脊发寒。
“这里的格局有些奇怪是吗?明明照明充足,却仍旧压抑得厉害。”
“大概是因为……它是活的吧。”
陆仁背脊一麻。
男人却低低笑了笑,语速因生涩而缓慢:“这座监狱有很长很长一段历史,建筑师用过一些‘特殊’的方法,让它拥有了强大的镇压能力,因此才被用作重型监狱。”
“那种特殊方法,叫打生桩。”
“它是建筑史上最流传甚广,也是最为残忍的习俗——将活人浇筑进宫殿地基、桥墩、或者主承重柱墙里,让他们镇守建筑本身的气运因果。”
“很残忍,是不是?”
“想象一下,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狭窄的方形空间里,四周无路,头顶却突然开始灌入水泥……”
“多么绝望啊。”
“她哭喊着,凄惨求救,祈求着外面的人看在那么多年的情份上给予丁点怜悯……”
他突然停住,低低一笑。
男人其实非常英俊,或许是有部分西方血统,眉眼轮廓比一般人要深。
这让他目光更加深邃难测,仿佛只需一个对视,就能探查你所有竭力隐瞒的暗面。
这种洞悉力让他可以轻松驾驭整场谈话。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性词句,语气也算得上温和,却能一句句,轻易遏住人命脉、左右人情绪、操控人思维……
就像是在饶有兴味地欣赏你的崩溃。
陆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咚咚狂跳,只觉得这一瞬间,自己强撑出的镇定像是被对方一眼看穿。
“但……”
“怎么会有人怜悯她呢?”
“因为,从背后突然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推下来的人……”
“就是那个口口声声最爱她的人呐。”
男人目光森冷:“她在墙里悲鸣时,那人或许就在外面听着……”
……陆仁在听着吗?
他忙着趁其他人没来前狼吞虎咽,机械地将食物塞进嘴里,丝毫尝不出其中味道,只麻木地咀嚼、大口地往下吞咽……
女生绝望的哭喊在水泥浇筑过程中一点点微弱,最终被彻底淹没,封入了整栋空寂的建筑深处。
“她成了你完美制作的第一个人偶。”
男人忽地倾身,问了个让陆仁彻底毛骨悚然的问题,“呐,你也喜欢人偶吗?”
冷汗瞬间从额角后背冒了出来。
这一瞬,陆仁突然意识到,幻觉和回忆并不致命——
或许这个问题,才是他真正的死亡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