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察觉自己不再被移动,“被”捕获的颜也才假装醒来。
睁眼便对上了时域满眼的血丝。
这并不意外,时域要是精神状态正常,绝对不会直接将他带回这里。
四周是个类似发现时槿尸体的半地下仓库。
变态杀人犯先生正站在手术台边,有条不紊准备着“崭新艺术创作”所需的工具。
做这些事显然让他精神状态稳定了不少。
时域开始重新变得从容又绅士起来,甚至跟被绑在手术台上的颜也聊起了自己的作案动机:“……我只是在努力符合她的期待。”
“她?”颜也好奇,“时槿吗?”
时域摇摇头:“不……是我的母亲。”
时域和时槿的母亲,是K大美术系的教授,国内知名画家,也是位相当追求完美的女士。
小时候的时域其实非常崇拜母亲,也一度相信母亲的所有决定。
幼小的时域听从她的安排从基础的素描开始学习绘画,参加各类比赛,没日没夜地完成枯燥的石膏临摹……
艺术是非常需要天赋的学科。
……但时域其实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即不擅长灵动地捕捉色彩,也没办法精准的感知空间……
他在各类比赛里屡战屡败,籍籍无名,疲惫不堪。
终于在某次失败后,他第一次尝试大着胆子,勇敢跟母亲表达了自我:“其实我不太喜欢画画……”
……而母亲狠狠杀死了他的“自我”。
那天晚上,那位永远精致温婉的女士,如同童话里终于露出了真面目的、一直伪装成母亲的怪物,歇斯底里地咆哮着,疯狂地逼他吞回了每个字。
“你怎么可以不喜欢?!”
“我花了那么多的精力培养你!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
“你怎么能说自己不喜欢?!”
“你不能不喜欢!!”
七岁的时域惊恐睁大着眼,看着厚厚的、铺了满地的他的练习作,被吓得完全不敢出声。
他开始更加努力的练习,削减“不必要”的社交,刨除“无意义”的娱乐。
在母亲的强势控制下,他一次次麻木地修剪好自己,强行塞进她期待的精美壳子里。
从小到大,整个家里只有妹妹记得——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画画。
他的每一天都过得越来越压抑,怎样努力母亲都无法满意,辛苦的作品永远被斥责没有灵性,被迫呆在画室的每一分钟都像折磨……
终于,他再也画不出来了。
然而并没有人理解他是患了病,迎接他的只有更加严厉的责骂,说他叛逆难训,说他天生反骨。
年幼的时域被锁在地下室反省。
他又冷又饿,在黑暗中恐惧地缩成一团,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许都是他的错。
从一开始,妈妈想要的那个小孩子,就不是自己。
他是被错误发放的。
如果他回去了,那个真正的、属于妈妈的孩子,是不是就能来了?
这个念头成了抵御黑暗的伞,让他终于有力气勇敢抬头,四处张望,寻找一把能修正错误的利器。
在他拿起美工刀划向喉咙的前一秒,他亲爱的妹妹挂着初阳般明媚的笑容,从半地下室的窗口探出了头。
时槿偷偷给他送来晚饭,跟他说哥哥画不好也没关系,我依旧爱你。
我依旧爱你。
这句话像是时域陷入深黑泥沼前最后的救命稻草,将他从绝望中一点点拉回。
时域自救般,将全部情感倾注到了妹妹身上。
所有灵感都来自时槿,笔下每幅画中都有她的影子。
终于……在某日被母亲发现了端倪。
……冲动之下,时域间接导致了父母的意外。
大火烧毁了整栋别墅,他和妹妹的生活从此失去了保障和依靠。
但在抱紧怀中哭泣的时槿时,他却又忍不住生出阴暗的窃喜——
现在妹妹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这像是另一场漫长折磨的开始。
他知道自己在越“病”越重,即希望时槿能再次察觉伸手施救,又谨小慎微着害怕暴露出丝毫异样。
矛盾的情绪在他胸腔内来回拉锯,终于在遇到第一名受害者时彻底失控。
那女孩有双与时槿一模一样的眼睛,却用一种戒备又冷淡的目光看着他……
宛若噩梦成真的画面让他瞬间陷入了疯狂。
等回过神来看着女孩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时域竟恍然生出了尘埃落定的解脱感。
他终于再次找到了自救的方法。
他在一场场极致的暴力美学中沉溺,又在谎言中铢积寸累着自我厌恶。
饮鸩止渴般恶性循环,难以戒断。
心道自己现在真的成了“大艺术家”的样子,母亲得偿所愿,不知道会不会在地下笑醒。
时域会特意挑选跟妹妹相似的受害者,将其绑到仓库地下室,放一首小提琴协奏曲,绅士地跟他们聊天,再温柔地将人杀死、除去内脏、缝合伤口……做成精致的人偶。
整个过程流畅、细腻、充满艺术感。
……直到那个凌晨。
时槿无意间撞破了他的杀人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