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凌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的最初是一阵嘈杂,恍惚能听出许多修者在争吵,争吵声渐渐平息时,梦境随之清晰,邬凌听到有人说:“那就这般决定了。”
梦境中,邬凌的意识已经清醒,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冷笑。
原来是梦到了那一天。
自光明仙君以身化结界镇压万魔渊后,这方小世界中修者的头等大事,就是应付每隔一甲子就暴乱一次的万魔渊。
可到了二十多年前,修者们却惊愕发现,随着万魔渊结界越来越脆弱松动,在非魔族暴乱时期,竟然也开始有魔息溢出到结界外。
外溢的魔息沾染了邬野的凡人,造成一连数十桩屠村惨案,惨案的鲜血又喂养出数只强大人魔,这些人魔攻上修真界各宗门,接连给几家宗门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修真界坐不住了,各宗门召开盟会,联合商讨要如何处理外溢的魔息。
邬凌梦到的,就是盟会召开那天。
那场盟会最终采纳了藏宗的意见,决定选一位根骨极佳的稚童,在他身上刻下吸纳魔息的阵法,再将他养在万魔渊边缘,让外溢的魔息都涌入这位稚童体内。
在这方小世界,婴孩出生时便自带一股最精纯的灵力,这灵力虽然微弱,却可以帮助那位被选中的稚童抗衡他体内魔息的污染。
彼时盟会之上,有人道:“可最多不超过三年后,精纯灵力就会被世俗污秽沾染,到时候那位稚童仍旧会被魔息影响。”
提出建议的藏宗长老平静道:“人间污秽沾染孩童,是通过眼耳口鼻,人生来有五感,五感让人们见识世间,却也让人被世间的污秽所沾染。”
“那么,如果我们封印了被选中那稚童的五感呢?”藏宗长老悠然开口,微微带笑。
“若让那孩童目不能视,耳不能闻,鼻不能嗅,口不能尝,无观无感,无知无觉,他就永远纯粹如稚子,精纯灵力永不消散。”
“那他就永远能当做我们封印魔息的容器。”
此法一出,众修大喜。
欢天喜地,宛如过年。
当然也有宗门良心尚在,如刀宗,就不愿牺牲无辜稚童以换自己的苟全,可他们的愤然离场,并不能改变被选中的稚童的命运。
那一日,曾有人问道:“我们是否要给这位稚童取个名字?”
一旁顿时响起了哄笑:“名字?一个封印魔息的容器,也需要名字?”
一个五感皆丧的封印容器。
这便是邬凌在这方世界最初的身份。
这段历史邬凌本不该知晓,但当他在万魔渊旁生长了六年后,一场始料未及的小型魔族暴动吞噬了容器所在的小屋。
负责看管他的藏宗长老正是当日在盟会提出方案的那位,他死在那场暴动中,肉身与魂魄被万魔渊的魔息沾染,吞噬,属于他的记忆被魔神消化,吸收。
最终在六年前,魔神告知了正身陷万魔渊的邬凌,关于他身世的一切。
那时魔神当然也不怀好意,他是为了逼邬凌入魔,可听到他所说的话语后,少年邬凌的眼神却如午后的池水,平静无波。
他不在乎。
入梦的邬凌同样不在乎,他所在意、所等待的,是这场梦的后续。
小屋被毁后,修者们失去了容器的行踪。
没人知道一个丧失五感的六岁孩子是如何移动的,但容器就这么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如孤魂野鬼,在邬野漂泊。
邬凌能感知到梦境在变换,他仿佛回到那段被封印五感的岁月。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几乎将人逼疯的寂静,和如影随形的孤独。
这种孤独曾伴随了他六年,直到被他吸纳入体内的魔精神崩溃,向他让渡了力量。
果然,很快他就听到了记忆中那道低哑邪恶却魅惑的嗓音:“小孩,我们来做个交易。”
年幼的容器呆呆地重复:“交易?”
那魔引诱道:“你难道不想看到这世界?只要你愿意向我妥协,我就能帮你。”
容器似乎仍在迷茫:“帮我?”
“是的,帮你,帮你恢复五感,给你无穷的力量,让你有能力复仇,你难道不想报复修真界那群害你沦落至此的伪君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