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承行手里端着筐子,何玉斌在里头翻翻拣拣,里面不仅有红薯花生,还有两个干瘪不大的玉米。
何玉斌高兴地说:“今天晚上收获真不少!”
大队的人来了之后地里的人都赶紧回家了。
晚上凉快,两个人在小路慢慢走着回家。
山宝村路上没灯,一到夜里乌漆嘛黑的,就靠着点月亮光照明,何玉斌翻完了,就紧紧跟在罗承行旁边,怕踩着大石头小石子儿的崴了脚。
罗承行一手拿着筐子,另一只手去拉住何玉斌的胳膊,想带着他往前走。
罗承行还没拽了一会儿手里就一空,何玉斌把胳膊缩回去了。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就感觉手被拉住了。
罗承行的手大,何玉斌的手瘦但修长,刚好能横握住他的手掌。
罗承行的手不敢动弹了。
何玉斌说:“城里人处对象要牵着手。”
罗承行偏头去看何玉斌,黑暗中只能看到个他脸的轮廓。
处对象。
这三个字在罗承行心里转了一圈,让他心里有点甜,但更多的是酸疼。
他们都是男人,根本不能说是处对象,何玉斌也只是因为不想干重活才不得不哄着他,骗着他。
现在更是忍着恶心连“处对象”都说出来了。
可是罗承行不想松开他的手,他甚至用了点力气也小心翼翼回握住了他。
罗承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像往常一样,“今天高兴吗?”
“高兴啊。”何玉斌说,“白吃了一顿好饭,还白拾了一堆东西。”
“嗯。”
沉默半晌,罗承行突然问了一个明知道答案的问题:“你想回城里吗?”
何玉斌想也不想就说:“想啊,村里哪个知青不想回去?”
罗承行默了一会,又问:“在村里头结婚了的知青,也想回去吗?”
黑暗中,何玉斌奇怪地看了罗承行一眼。
明明罗承行强迫他了,可是他心里莫名地就是很依赖罗承行,觉得罗承行能信。
要是在外头对别人肯定不能这么说,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于是何玉斌对罗承行说:“回城里,对知青院的人来说早就成了执念了。不管在这过了多少年,要是能回去,没有几个不想回的。”
“执念?”罗承行不解地慢慢重复。
“就是白天也想,晚上也想,做梦都想的事儿。”何玉斌说。
“对了。”何玉斌又一拍脑袋,“山宝村的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那些知青可不一定,你可盯紧了罗芳。”
罗承行心里头是说不上来的味,记忆里骗了罗芳的何玉斌,现在给他说别让罗芳被骗了。
“听见没?”见他不说话,何玉斌皱眉。
他可不是每回都有这份儿好心的。罗承行别现在不当回事儿,自己妹妹万一跟知青跑了可别怪他没早说!
“听着了。”罗承行说。
何玉斌晃晃手:“快到家了,松了吧,别叫人看见了。”
“好。”罗承行顺从地撒开手,“那你跟我后头走。”
撒开了手,罗承行蜷了蜷手指头,觉得手上好像还有另一个人的温度似的。
又走了一会儿就走到家了。
两人进了院子,罗芳过来接罗承行手里的筐子:“哥,你俩咋回来这么慢?咱爹娘都睡觉了。”
“在外面多走了会儿。”罗承行说。
“你俩捡得真多。”罗芳把手伸筐子里翻了翻,“我跟秀儿他们一块,就拾到点花生。”
“又不指着这个吃饭。”罗承行说,“明天把红薯烤了给你吃。”
罗芳这才高兴了,“那我明天把家里头的花生都晒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何玉斌在水缸旁边用瓜瓢舀了水慢慢先把手给洗干净了,晚上在地里弄上了点泥。
罗承行看着妹妹,又想起来记忆里的事和何玉斌晚上说的话,心里头什么滋味都有。
他的妹妹很能干,他能护着她把不好的事儿都躲过去。
但是……
记忆里高考会恢复,罗芳不笨,之前她在公社学校里头上学,哪回老师夸的人里头都有她。
罗芳好好学是能参加高考的,她读过两年初中,后来他爹觉得罗芳一个姑娘家,而且上学没啥用了,就让她帮着给家里干活。
山宝村太小了,他一个大男人,在村里头可以站住,罗芳一个姑娘家,在村里只有嫁人生娃娃这一条路。
现在的罗承行还不知道“知识改变命运”,但是记忆里那个何玉斌,让罗承行知道了高考考上了就能去上大学,成大学生,当城里人。
罗承行心里隐隐有了个想法。
晚上的时候,何玉斌洗漱完就坐炕上捏腿,今天走的路有点多,他的小腿有点肿了。
罗承行出去倒完水,回屋就想着该怎么说让何玉斌教罗芳识字的事儿。
他有点愁,因为高考考啥,他不知道。就算何玉斌愿意教,他上哪给他们弄书?
罗承行这么大一个人,站那一动不动把何玉斌的光都挡住了。
何玉斌抬头,正对上罗承行的眼。
他心里一咯噔,罗大头是不是想对他干点啥?
也是,明天就又要替他干活了,罗大头心里可不是面上这样的好人。
何玉斌悄悄咽了咽口水,心里头有点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