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宝村冬天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除了这天一天比一天冷。
罗大生要以身作则,所以罗家也没有多少粮食,勉强能够几口人吃饭,现在家里几乎全靠罗承行的工分换来粮食,日子不大宽裕,却也能过。
山宝村没有供销社,要换东西得走半天的路,一来一回得花大半天。王凤霞在后院养了几只鸡,前几年都好好的,今年养的鸡不知道咋回事,天冷冻得不下蛋了。
罗承行用炉子给何玉斌烤了一个红薯,算是冬天为数不多的“零嘴儿”。
何玉斌就坐在他旁边,两人靠着用小炉子取暖。
红薯个头很小,又冻瘪了,但是烤出来屋里香得很。
罗承行用钩子扒拉出来,在手里来回倒腾一会儿,他把焦黑的皮给剥开,露出里面焦黄的瓤,冒着热气。
“太烫了。”何玉斌推罗承行的手,不愿意接。
罗承行就把剥开的红薯往何玉斌嘴边送了送,“吃吧,我给你拿着。”
何玉斌把头低下张嘴咬了一小口,软,但是不甜。
他一边吃着,一边抬头看了罗承行一眼,发现汉子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吃,眼睛一眨也不眨的。
何玉斌心里像被一片小羽毛轻轻划过去似的。
“你不吃?”他问。
罗承行摇头,接着给何玉斌拿着,好像烤个红薯只让他吃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么久了,两人天天在一块,何玉斌知道罗承行对他好不是装的。
可是越这样,他心里越不得劲儿,因为何玉斌渐渐明白过来了,眼前这个人对他好,他得还。
何玉斌自己有一套想事儿的逻辑,如果是他处心积虑主动想让别人对他好的,那他心里没有什么愧疚的感觉,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是要是他什么都没做,突然有个人对他掏心掏肺好,他就不习惯了。
人都是复杂的,但是何玉斌心里想法复杂的他自己都理不清。
这样想着,嘴里热乎乎的红薯就没啥滋味了,他也不饿。
“ 不吃了?”罗承行看他。
何玉斌摇头,罗承行就剥了几下皮,把剩下的一口放自己嘴里了。
又是这样。何玉斌想。
他不知道汉子到底图啥,想亲他?他又不是女的,要是罗承行真想女人了,以他的条件,村里不缺姑娘们排着队想嫁给他。
何玉斌想事的时候,下意识绞紧了手指头。
罗承行一下不落地全看在眼里,心想他这是咋了?
自从何玉斌有那机会,却没去公社当老师的时候开始,罗承行就发现现在的何玉斌和记忆里的不太像了。
那以后他才放心地对何玉斌好,之前他心里头总像有个什么东西扎着,想对何玉斌好,但是对他好了又觉得对不起记忆里受苦的罗芳。
罗承行用自己的手包住何玉斌的手,其实单是这样,他心里就很欢喜,只是他有啥想法从不挂在脸上。
何玉斌不愿意说,罗承行也不问。
罗承行看着粗手粗脚的,但是心里头也不是啥都不想,像现在,他看出来何玉斌不太高兴,心里也去猜是咋了?
是想吃啥了吗?他估摸现在这个时候,供销社应该有冻梨了,等过几天抽空他就去一趟供销社,要是有就买上十几个,供销社的冻梨小的很,嗦几口就没了,几个鸡蛋就能换。
顺便看看有没有好看的花绳,给罗芳买一截新的。
还是天太冷冻得慌?何玉斌没来他家之前,罗承行就睡觉的时候烧半晚上的炕,王凤霞说过让他在屋里烧炉子,但是罗承行觉得用不着,他也是今年冬天才开始因为何玉斌在屋里烧炉子。
要是何玉斌冷,他柜子里还有个夹袄,罗承行在心里记下,想着一会儿去拿出来给何玉斌。
汉子能想到的无非是吃喝上的事,再多了就是公社老师的事儿了,可是何玉斌是当真事给罗大生说不想去,那就不是为那事烦心。
罗承行不由想城里人心思就是多,像他晚上一倒就睡觉,早上听着大喇叭和上工钟就起身去地里。
每天啥都不多想。
“ 我过两天去供销社,你想吃啥?”
何玉斌的手冬天很凉,现在被罗承行包了一会儿也有点暖和气儿了。
罗承行看见何玉斌摇头,说没有。
不过何玉斌倒是有点好奇供销社的事儿,“供销社怎么买东西? ”
罗承行说:“不买,只换,家里有啥,就带过去给供销社的换。 ”
“还能这样? ”何玉斌觉得供销社要是这样还挺好的,现在村里人都没啥钱,这样能拿东西去换才符合实情。
罗承行见他感兴趣,就把之前去供销社见的听的都给何玉斌说了。
何玉斌被罗承行说得也想去供销社看看了,但是听完一去一回要大半天,他就暂时歇了这个心思。
最后何玉斌没说他想吃啥,换东西也用的是罗家的东西。
罗承行一直想啥就干啥,过了一两天,趁着大队没喊人去垦地那天早上他就带了家里几个鸡蛋和半筐子粮食走路去供销社了。
罗承行身上背着东西,心里却很松快,他觉得现在的日子就挺好,天天见着何玉斌他心里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