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承行去换了一块肉,回来给家里割了半块,剩下半块拿回去焖上了。
吃肉是个奢侈的事儿。
罗承行把锅盖盖上,又拿大扫帚扫了扫院子,最后坐在门口的石墩子上抬头看天。
天上有只鸟飞过,它粗粗掠过了院子前面的那棵树上,停了一会儿,就飞走了。
罗承行看着那只鸟变成越来越小的黑点,突然觉得他和何玉斌就像这一树一鸟。
他觉得自己是那棵树,扎根在黄土地里,就只在这。
何玉斌是那只鸟,有翅膀能飞,能去见识那些他一辈子可能都见不着的东西。
鸟只会短暂地歇在树上,树留不住鸟。
何玉斌老远就闻着肉味了,他没急着去看锅,先到罗承行前面激动地说:“高考恢复了!”
罗承行是坐着的,何玉斌双手放在他肩头:“我等到了,我等到了……我好高兴!”
在大队长那知道消息的时候再高兴他也压在心里头,一回家见着罗承行才露出来。
“先来吃饭。”罗承行也跟着笑,他站起来拉着何玉斌往院子里走。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罗叔给你说了?你咋一点也不意外?”何玉斌边走边一连问了好几句,“你也算瞎猫碰见死耗子了,你压着罗芳在家学,现在能派上用场了!”
“你知道吗?如果这事儿板上钉钉,你可能把罗芳以后的路都给改了!”何玉斌还是很激动。
“你咋一点都不高兴?”何玉斌把罗承行的脸扳过来,仔细瞅了瞅。
罗承行说:“我高兴,替你,替罗芳高兴。”
他拍拍何玉斌的手,“先回回神,吃饭要紧,就等你回来我再做饭了。”
说完,他去灶房把锅盖掀开,肉香味一下钻出来了,罗承行把碗端出来放一边,倒锅做个梅菜肉。
“我得给家里写信问问咋样了!”何玉斌跟着罗承行后面到灶房里,“你让罗叔帮个忙把信送出去呗!”
“不对,要是真这样,知青们都得往家里递信。”还没等罗承行回话,何玉斌又一拍脑袋。
“等到时候一块在大队发出去得了。”他摆摆手,“没事了,你做饭吧。”
罗承行的眼神跟着何玉斌出了灶房,看他好心情地去浇菜,又喂了喂家里养的鸡,最后兴致勃勃要把俩人昨天脱了放盆里的衣裳洗了。
跟有用不完的劲似的。
晚上,两人躺在被窝里,何玉斌说:“我都觉得等不到,就这样和你在山宝村过一辈子了……没想到让我等着了……”
“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高兴。”
和他在山宝村过一辈子。
直到何玉斌累得睡着了,罗承行慢慢退出来,他心里还在反复这句话。
过一辈子……
罗承行披着袄坐那,凑近了何玉斌,用眼一寸寸描摹着何玉斌的脸。
他好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罗承行忍着心里的火,一遍遍去亲何玉斌,很轻,很痒。
何玉斌刚睡着,就被他亲醒了,何玉斌迷迷糊糊用手想把罗承行的脸推开。
“别闹我,睡觉。”
这句话让罗承行停住,他俯下身子,把何玉斌紧紧抱在怀里。
第二天,山宝村的知青们都没来上工,属于他们那块的地里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
这回大家就都知道,看来知青回城这消息是真的了。
村里人看着那块没人的地,边干活边聚在一块嘀咕着。
山宝村大多数人对于“高考恢复,知青回城”到底意味着啥没有具体概念,就像知青一批批来的时候他们也没咋搞清一样,知道他们是来“插队”的。
罗承进对闷头干活的罗承行说:“啧,这回可都不用留山宝村了。”
罗承行“嗯”了声,“干你的活去。”
罗承进觉得没劲儿,和别人说去了。
罗承行数着他和何玉斌还有多少日子能在一块。
现在十月份了。
大队长在全村开会的时候说了,山宝村得的消息晚了两天,上头说高考在一个月之后进行。
这年高考在冬天,对于全国参加这回高考的考生来说,不光是冬天冷得不好受,还要用这段时间复习高考内容。
罗家也是都供着何玉斌和罗芳这俩人,还好罗承行早一年多就问公社学校的刘老师借了书,不然到这人都疯了一样到处借教材的时候,可没这么好借了。
报志愿的时候何玉斌填了他家住的地方——海城最好的一所大学,还有两个志愿都是填了海城。
罗芳的志愿是何玉斌帮着填的,他们都不懂,何玉斌最熟悉的就是海城当地的大学,就估摸着填了三个。
何玉斌给家里写的信是和知青院其他人写的一块从大队里发出去的,一来一回,到外头的信又送到山宝村大队的时候,高考刚刚结束。
罗家,罗芳捧着碗咕咚咕咚喝水,王凤霞坐她旁边:“芳,咋样?”
罗大生和罗承行带着他俩去考的,王凤霞一直在家里等着,越等越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