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收拾完了,又默默拿着抹布走向下一张桌子。
陶屿看得心里不是滋味,但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她现在是过好自己的日子都费劲,只能飞快地对女孩说一声“谢谢”,迅速走出店去。
空气似乎都没有刚刚那么清冽了。
陶屿几乎慢跑着回到车里的,她迫切地需要回到自己的空间里喘口气。
等车门关上,外套脱掉,陶屿抱紧了被子的时候,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刚吃完果然不能乱跑,她一边自嘲一边觉得心里绞痛起来。
是的,她与那个女孩素不相识,十九岁的时候,她正在大学校园里。
但她却好像能感知到她的麻木与痛苦,笨拙地做事,木讷地与世界相处。
因她也是如此。
雨夹雪的声音又淅淅沥沥垂打在车顶上,陶屿就这么坐在床上,直到手机振动起来。
她瞄了一眼。
她又瞄了一眼。
居然是陶熙。
陶屿反复看了几次,确定是陶熙之后,迟迟无法划动绿色的那一边。
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陶熙。
迟疑了半晌,陶屿到底按了锁屏。
不想接。
果然,挂了电话之后的几分钟,陶熙的短信就来了。
“姐,你别闹了,快回家吧,爸都着急了。”
着急了?
着急了。
陶屿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想哭还是想笑,算起来,此时她已经离家快二十天了。
怎么会有家长在孩子离开二十天的时候开始着急呢?难道大年初二那天他们没有着急?难道自己消失的这些天他们没有着急?
她定定看着那一行字,白底黑字,看不出端倪,也看不出感情。
紧接而来的第二条是一个“?”。
陶屿没有回复。
她深呼吸了两次,又下床去接了一杯水,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又有了两条未读。
“你搞什么啊?”
“你非要闹得大家都不高兴才难受吗?”
没有解释,没有问候,只有“解决问题”的决心。
陶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大概就是爸爸喜欢陶熙的理由,他总是跟父亲站在一块。
而根据最后一句话,她大概也猜到了,对于她的去向,好面子的父亲一定已经给出了理由,或是她旅游去了,或是她上班去了,只是时间渐久,这些谎言快要被戳破了。
拉黑号码,关机。
陶屿再次把自己拋到了床上。
分期买一辆房车,然后说走就走,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然而真的做了,好像也不过如此。
不是出走的“娜拉”,只是出走的女儿。
在W城的见闻本来很美好,直到另一个女儿的出现让她心里又堵了起来。
心绪烦乱之下,陶屿起身去做饭。
这是她的经验,胃里温暖的时候,心也会跟着暖起来。
打开柜子,取出一袋之前买的方便面,是便宜又量足的大面饼牛肉面,又打开冰箱,取了两个鸡蛋出来。
泡面其实还是泡的好吃,但是煮泡面可以加东西,煎蛋火腿青菜,随人心意。
车门打开,陶屿就在延展板上拾掇起来。番茄切成丁,鸡蛋直接打在油热了的锅里,等煎蛋成形,又下入番茄丁,炒出红色的汁水,加了多半瓶矿泉水进去,就这么等水开。
停车场人不多,陶屿得以开门通风,车里没了上次的雾气蒙蒙,等水沸了,把面饼丢下,挤出油包、菜包,半包粉包。
感觉少了点颜色,陶屿一拍脑袋,又从冰箱里取了一棵白菜出来,掰下几片青黄的菜叶扔进去。
天毕竟冷着,面还没煮好,陶屿就拿小铁勺舀了一勺汤喝,水加得不多,所以汤收得浓,酸辣开胃,慢慢在电磁炉与胃里咕嘟着。
真好啊,她想。
在很小的时候,想在家里吃泡面,要等妈妈回姥姥家,爸爸不想做饭,便给钱让陶屿买一袋方便面回来,还嘱咐不能告诉妈妈,陶屿便捧着一袋不记得牌子的面飞快地回来,爸爸用开水泡了面,招呼陶熙吃。
泡好的面奇香无比,陶熙却挑嘴,吃几口就不吃了,嚷着要吃火腿肠,把面碗推给她:“姐姐吃!”
陶屿迫不及待地端过碗,碗里还有稀稀拉拉几根面条,泡在浮着干葱叶的汤里,她一口气便能吃完,还能喝好几口汤。
“哪有吃方便面还喝汤的。”爸爸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开口逗陶屿。
陶屿便不敢再喝了,但她的记忆里,方便面的汤真是好喝极了。
到今天她也并不明白,当时的冰箱里有妈妈备好的饼与烧好的肉,但父亲却完全没有热给他们吃的意思,陶熙吃面,陶屿喝汤,而他在一边悠闲地擦着他的钓竿。
不明白,大概永远都不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