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看戏的少年忽而勾唇,搭在车轮上的手指向前轻转,朝着周芮而去。
突然,一道急切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老三,老三!”
蓬头垢面的老妇人自木梯而来,扒开众人,拼命的往前蛄蛹,目光直直的盯着站在周芮身侧的男人,“老三啊,你竟然真的在这儿,赶紧跟娘回去!”
随着老妇的话音落下,少年转动轮椅的手一顿,停在周芮身后不远处,默默观望着。
男人神色震惊,“娘?你怎么……”
妇人满身大汗的来到男人跟前,急的破口大骂,上手招呼,“我都说过多少回了,让你不要再和那个叫知意的花娘来往你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她是王爷的人,你长本事了哩,你跟王爷抢女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聚集在男人身上,那些话仿佛柳暗花明般,点亮了周芮的双眸。
“娘!你胡说什么!”男人脸色惨白,慌乱之中脑中一片空白。
“我胡说?我都打听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你的,人看见她从黎王府出来,保不准怀的就是王爷的孩子,你不要命我还想要!走,赶紧跟我回去。”
老妇不顾周遭的吵嚷,仿佛被人恐吓过一般,拽着男人就往外走,嘴里仍在谩骂,“之前我就告诉过你青楼里的女人没个好的你不信,还非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现在好了,咱家差点就大难临头了,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敢见她,就别要我这个娘了!”
男人百口莫辩,从他喊出娘的那一刻,所有的解释都不过徒劳。
他不甘心的想要甩开老妇的手,可转头却瞧见方才还对太子之事兴致勃勃的众人,如今听见与黎王有关,各个都是人精般连忙散开,生怕招惹一身骚。
在他停顿之际,妇人已经将他拽出老远。
周芮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没承想令她如此着恼的事情,那老妇人三言两句便替她化险为夷。
尽管从那老妇人口中得知今日之事与她那两位皇兄不无关系,可眼下她顾不得生气,只觉高兴。
高兴那老妇人来的恰到好处,四两拨千斤的替她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于她而言,这一池水自然是搅得越浑越好。
莫说今日过后这些人还能不能记起阿樾,便是她的磨镜之好,黎王与知意的关系都能众说纷纭,供人谈论许久了。
人群散开后,冷风徐来,周芮此时才惊觉后背浸出的冷汗,她轻拢衣衫,打了个寒颤,看了一眼从方才起便一言未发的知意。
“殿下……”
仿若看不见她眼中的湿润,周芮问:“你准备如何面对本宫那位皇兄?”
知意身子轻颤。
周芮视若无睹,苦恼道:“本宫记着大皇兄是因为骁勇善战,立下赫赫功绩,才在年少时便被封为黎王,黎王,也就是厉王,知意姑娘觉着自个儿能在他手上活过几日?”
“殿下,求殿下看在奴方才有悔意的份上,救救奴。”
双膝跪地发出的声响并不会令周芮动容。
“想来无论是本宫那心狠手辣的大皇兄还是风月楼的规矩,都不会让你过的顺遂……”
在知意祈求的目光中,周芮微微一笑,“如此这般,本宫便放心了。”
她无情的模样落到知意眼中,让她迟迟回不过神来,直到周芮即将踏出房门,她才连忙追去,可还未触碰到一片衣角,便摔倒在地。
她哭喊着,“殿下,奴的命如草芥,万般皆是迫不得已,就算奴做错了,可奴也回头了,若是可以选择,奴万万不会与殿下作对啊。”
悬停在木阶上的云履微滞一瞬,又仿若无事般轻轻踩下,这番推心置腹情真意切的话,没能换来少女的回头。
紧紧跟随的目光,终于在那道背影远去后黯然落下。
泪水砸在地上,留下浅浅的痕迹,在嘤嘤的低泣声中,轮椅从知意身侧行过,伴随着一声惋惜,“差一点,你就成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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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楼厢房外散去的众人并未离开,周芮自楼上下来后,若有似无的目光便总是落在她身上。
但周芮并未在意,只看向突然走近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的小厮。
“何事?”
周芮抬眼看去,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越过他的双肩,看向风月楼外停着的那辆破旧马车。
起疑惊骇的一瞬,身着棉布灰衫的男人踏出玄关,落后他半步的薛颂河笑出满脸褶子,毕恭毕敬。
在他些微不耐侧头时,周芮看清了那半张异常清隽的脸,眸光大盛。
与其同时,不知何时行至她身侧的小厮,小声道:“殿下,先前有位灰衣公子来楼中寻你,小的将他送去了厢房,不知殿下可识得?”
纤纤玉指从小厮眼前晃过,指向风月楼外站在马车旁的徐淮止,“你说的,是他吗?”
小厮抬眼看去,连连点头。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殿下的人。”
周芮错愕一瞬,贝齿轻轻咬住唇畔,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位耐心似乎已到极点的宰相大人。
小厮觑着周芮的神色,“那人莫不是来混吃骗喝的,所以拿着殿下随口胡诌?”
就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惴惴不安时,忽而听见一声娇笑。
没承想,还有意外之喜。
小厮错愕抬头,却见少女洋洋得意的朝着那俊美至极的公子走去,“没有,他就是本宫的人。”
徐淮止抿着唇,皱眉听着薛颂河滔滔不绝的邀请之意,待他换气时,才道:“薛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天色不早了,还是请回吧。”
顺玉笑眯眯的抬手,赶人之意溢于言表。
薛颂河笑容凝滞,又在转瞬恢复如常,冠冕堂皇的说了几句官场话后这才拱手离开。
顺玉双手环胸,瞥着薛颂河离开的背影,轻嗤道:“这些人就像闻着腥味儿的猫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拉拢大人的机会,烦都烦死了。”
“那母子二人回去了吗?”
顺玉放下双手,连忙道:“回去了,不过大人,您让属下将那老妇找来,难不成就只是为了给黎王添些麻烦?”
已然坐上马车的徐淮止闻言,看着仍在微微晃动的帘幕,捏上眉心,烦闷不已。
“自然不是。”
这道声音,并不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徐淮止指尖一顿,抬眼看向不知何时被掀开的帘幕,少女弯腰进来,霞光倾泻,为她的发丝镀上一层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