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闲惊讶地大呼小叫着,顺便把全身力道都压下去,祁珩脊椎不堪重负,惨叫着俯身,额头和地板撞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哎呦喂磕什么头啊!哥可受不起,哥只是脑子不好使的傻子,万一再把你这个好用的脑袋磕坏了,哥岂不就变成全家的罪人了吗?”
祁珩挣扎着想要起来,拼命抓住祁闲脚踝,却无济于事。
“妈的放手!放开我!”
“真的不用,真不用!弟,你别磕了,哥害怕,哥害怕啊!”
祁珩这种娇生惯养大的贵少爷,力气可比不上从小在乡下摸爬滚打的祁闲。
祁闲趁着这股劲儿,一连压着祁珩磕了好几个头,才终于松开手。
地板上有一小片血迹,指缝里全都是祁珩被揪掉的头发。祁闲嫌弃地甩了甩手,趁着祁珩头晕目眩还没缓过进来,哐的摔上门,声情并茂地大喊:
“弟!你赶快去处理下头上的伤吧,哥看着心疼!”
门外爆发出一阵脏到不堪入耳的咒骂。
祁闲投了投耳朵,重新美滋滋地躺回被窝。
明天,他就能从祁家搬出去了。
至于行李,祁闲也不急着收拾,没多少要带的,其中最珍贵的,只有他的众多拍摄设备。
祁闲少年时头部意外遭受重创,昏迷了整整七个月,醒来后患上严重的脸盲症,反应和思维模块也都收到了一些影响。
所以祁珩才张口闭口叫他傻子。
在祁闲眼中,所有人脸上都蒙着一层雾,无论他再怎么靠近,都很难看清。
分不清楚脸,摄影时自然就更注重整体的构图和光影,他出的很多片都因为超绝氛围感爆火出圈,约拍档期都需要抢。
对了,约拍。
祁闲翻了翻备忘录,明天早上十点,有一场拍摄。
祁闲找到顾客“海哥”的微信,发送消息。
半日闲:【抱歉,明天我要去结个婚,咱们的约拍改成下周三早上十一点行吗?这单给您打八折。】
“海哥”很快回复。
【当然可以,闲老师竟然要结婚了啊。新婚快乐。】
祁闲扯了下唇角。
新婚快乐吗。
希望如此吧。
他抬手碰了碰颈侧的暧昧痕迹。
就是不知道沈柏霆会不会喜欢他送上的惊喜。
兴许是老天爷都不看好这场联姻,半夜悄然下了雨,一直到翌日清早祁闲起床,淅淅沥沥的雨仍在下着。
铅灰色的浓云低低地压在城市的天际线处,祁闲推开窗户深吸口气,微凉的水汽卷着秋初的寥落沁入肺腑,又激灵地钻进脑仁里,将昏昏欲睡的困倦一扫而空。
祁闲穿好衣服,特地对着镜子整理衣领。
镜中的少年唇角满含笑意,狡黠的、坏心眼的、饱含期待的,带着准备时刻跃入雷区把所有人炸飞的愉悦。
傻子怎么了?傻子也能把世界搅和天翻地覆。
祁闲拎着行李箱下楼。
家里的其他人已经在客厅等着了,祁珩额头上贴着纱布,正满脸怨气地坐在沙发上,哪里还有昨天专程来挑衅的神气?
看见祁闲,宋莹春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把小珩打成这样,你还有脸下来!”
“我没有,是弟弟自己摔得……”
祁闲不动声色地压低舌根,反胃感立刻引发生理性地干呕,就这样制造出一汪眼泪。
他满脸无辜,委屈地红了眼眶,只是轻轻一眨,泪水就浸湿了睫毛:
“爸,你一直都向着弟弟,我都知道的。我、我马上就要从家里搬走了,就这一次,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的祁志勇迟疑了。
面对祁闲的茶言茶语,祁珩气得舌头都捋不直了:“爸你别听他胡说!我真的是被打的啊!”
祁闲轻叹一声,低下头,摇摇欲坠的泪珠顺着面颊滚落:“如果爸非要相信弟弟的话,我也接受……弟,你打我吧,只要能让你消气。”
说着,他贱兮兮地把脸凑上前。
“我*&%@%#——”祁珩脱口而出一连串的脏话,暴跳如雷地骂挥出一拳,直捣朝祁闲门面!
“够了!”
拳头即将击中祁闲鼻子的前一瞬,祁志勇拍着桌子,爆喝一声,“给我住手!”
祁珩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爸?!”
“他马上就要去和沈柏霆领证了,要是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沈柏霆饶不了祁家。”
祁珩快要咬碎一嘴牙,但也只能放下拳头。
祁志勇朝祁闲摆了摆手:“去吧,替我向沈总问好。”
“好的。”祁闲乖巧回答,转过身去,在祁志勇看不见的角度,飞快朝祁珩吐出舌头。
略略略——
打我啊有本事你打我啊,欸?打不着!
祁珩气得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宋莹春更是黑着一张脸,她本想借祁志勇在,替自己儿子出口恶气,哪想到还反过来吃了哑巴亏。
祁闲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
司机正在院外候着,祁闲把行李塞进后备箱,自己坐进卡宴后排,低头掏着手机,对司机道:“不用等了,他们三个不去。”
年纪最小的妹妹祁玥还在学校,周末才能回来。
祁闲和祁玥关系还算不错,随手给她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搬出去住了。
祁闲放下手机,望向窗外雨幕朦胧的街道,在燕市那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前往民政局。
只是这段路竟然出乎意料得短。祁闲还没在脑补完沈柏霆见到他之后的情景演示,司机就把车停下了。
“大少爷,到了。”
祁闲只能匆匆结束幻想,撑起伞下车。
就算这些年同性婚姻开放了,结婚率仍没能得到拯救,民政局冷清得门可罗雀。
祁闲一眼就注意到了那道不远处的身影。
男人一袭黑色长风衣,撑着把老式黑伞,沉默地站在雨幕中。
他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挺拔却又带着难言的从容,堪称完美地将这套非常挑身材的衣服撑起,身后一层层的台阶和高大的建筑轮廓分割了空间,孤寂而冷漠,像极了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
祁闲看不清对方的脸,仿佛五官彻底在雨幕中朦胧,但也正因如此,视线的焦点并未被面容夺走。所有的一切恰到好处,完美的构图,完美的色调,完美的光影。
一瞬间让祁闲涌上想要举起相机,永远记录下来这幅画面的强烈冲动。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对方就主动朝他迈步而来。
祁闲眼睁睁看着男人在他面前三米处站定。
“走吧。”男人低声道。
和想象中如出一辙的嗓音,低沉醇厚,偏偏又似曾相识。
他在哪儿听到过吗?
祁闲蹙眉,问:“你认识我?”
男人低笑一声,伸出手来:“沈柏霆。”
这三个字让祁闲浑身一僵。
原来他就是今天的主角,绿帽侠!
但这位传闻中雷厉风行,手段骇人的大股东,给他的感觉……好像不太一样?
祁闲迅速调整好心情,伸出手,和沈柏霆碰了一下:“您好绿……哦不,沈总,我是祁闲。”
把手收回时,祁闲状似无意地抬起,将衣领往下拉了拉。
来之前他对着镜子演练过,保证脖子上的暧昧痕迹能完全显露出来,只要对方不是瞎子,就肯定能够看得清楚。
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沈柏霆转过身,朝着民政局大门走去。
祁闲:?
喂!你快看我啊!
祁闲在原地愣了半秒,赶紧追上去,他和沈柏霆并肩而行走上台阶,主动道:“那个,我衣领是不是折了,能帮我整理一下吗?”
沈柏霆停下了脚步。
祁闲再度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做好了对方大发雷霆,或者干脆揪住他衣领质问,或者暴怒地把他揍下楼梯的准备——
沈柏霆的手指擦过他颈侧,方才握着伞柄的指尖微凉,带给祁闲的触感无比鲜明,轨迹绝对经过那枚最明显的吻痕。
沈柏霆:“好了。”
祁闲:??
祁闲错愕地睁开双眼。
好?好什么?
哥,生气啊!愤怒啊!质疑啊!
你是眼瞎还是太纯还是压根就有绿帽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