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李莲秀在地上站稳后,竟然还是折着腰,低垂着脖子对着蔺昭,这让蔺昭有些迷惑,或者说有些难受,绝大部分梦者在探梦任务里,都会有一个完整美好的形象,而李莲秀的状态过于颓废了。
“不好意思,我平时都是让其他好心人抱我上下的。”李莲秀平静地说着,话语间不失礼貌,连带她那脏乱倒垂的头发,都温和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的?”蔺昭低头看着面前折叠的女人,深吸一口气问。
“因为这几日有不同的探梦者来过,都陪我玩了很久,我想你也是吧。”李莲秀温柔地笑了,看不清神色,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蔺昭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令她心生防备的是,李莲秀有前几个梦的记忆,蔺昭生怕李莲秀又是一个类似焦骁的病人,毕竟不想再吃同样的亏了。
李莲秀看到蔺昭的小动作,只是僵硬地摆手解释:“我没有恶意,他们做完任务就走了。”
【蔺昭大人,她说的是真的,前三位探梦者都平安归来了,你放心吧,来自浮生爱的提醒。】
“那你想做什么事,我现在陪你去。”蔺昭听了浮生的话,勉强放下戒备,蹲下身来询问李莲秀,李莲秀努力转动着手,指向马路旁边翻倒在地的木桶和扁担,蔺昭呼吸一滞,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她分不清是可怜还是同情。
“你把我装进桶里,然后带着我去桥那头看看好不好?我很轻。”蔺昭不知该如何回应,她抱起李莲秀的身子,将她装进木桶里,恰到好处的高度,让李莲秀的脑袋露在外头,可以看到些许风景,李莲秀似乎很高兴,她的腿挂在桶的边缘,像孩子坐秋千一样晃荡着。蔺昭没有用扁担,而是将木桶高高抱在怀里,朝李莲秀说的地方走去,她心想,只要顺着李莲秀,应该就能完成任务了,毕竟其他人也是这么完成的。
“桥的那头是我的老家,我小时候一直住在那。”李莲秀自言自语道,不远处顷刻生出一座翠绿葱郁的大山,蓬松的白云萦绕着山头,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蔺昭见李莲秀笑意盈盈,连忙背着她朝山下走去。
路上踩着的泥泞,已然变成了芬芳的土地,一阵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蔺昭顶着雨水走了好一会儿,发觉李莲秀很久没说话了,她连忙翻转怀中木桶,惊觉桶里的李莲秀将口鼻尽数埋入雨水中,发丝漂浮着,呈现溺水的模样。
蔺昭急忙将李莲秀从桶中倒出,拍了拍李莲秀苍白的脸,直到李莲秀咳嗽着吐出一口水,冲蔺昭笑笑:“我尝过了,梦中的雨水是甜的,你要不要也尝尝。”
“你到底想做什么?发疯吗?”蔺昭皱着眉头不解道,她已经按照李莲秀说的做了,怎么还寻死觅活的。
“我想回家,但不是用这副模样,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李莲秀哽咽着,像是喉咙里盛满了雨水,发出的声音怪异且难听,
像是哀求又像是哭诉,蔺昭听着她的哭声,看着对方眼泪同雨水混在一起的脸庞,无奈地摇摇头。
这是她的梦境,给自己一副健康的身体,不是很简单的事吗?蔺昭的手对着李莲秀轻轻一挥,指尖飞出的一道微光顺着对方的腰朝上飞去,像是被治愈了一般,李莲秀高度折叠的腰,慢慢地舒展开来,李莲秀像个正常人般挺直腰板,面朝蔺昭,蔺昭这才看到她的眼睛,神采奕奕。
“太好了,这样我就和以前一样了,”李莲秀低下头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身体,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谢谢你,我带你去看看我家。”蔺昭随着李莲秀来到村子里,炊烟从小院的冉冉升起,二人停在一座白漆绿窗的小屋前,门前贴着红色喜庆的对联,红白绿混作一团,屋里传来人声交谈和碗筷磕碰的声音,李莲秀站在屋前彷徨,神色欣喜却又怅然若失,方才还很高兴,现在又捉摸不透了。蔺昭自顾自走进小院,轻叩三下门,她的动作惊扰一旁发呆的李莲秀。
“不要,我只是想来看看,但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来了。”李莲秀惊慌地催促着,用力扯着蔺昭要将她拉走,蔺昭无语,刚才还说要回家呢,现在又反悔了,这李莲秀的变脸速度太快了。
“莲秀啊,你又来了吗?”一道苍老的女声从门后传来,笨重的木门随即打开,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抱着满是牡丹花纹的碗,一身整齐的蓝底布衣,脚上踏着绿胶鞋,见到二人脸上露出笑容,蔺昭看看抹泪的李莲秀,又看看一脸关切的老婆婆,点头问好。
“进来吧,正好大家都在,你吃个饭再回去吧。”老婆婆指了指大圆桌说道,然后悠悠地走了回去,蔺昭看着围坐在桌前的泥人,便随李莲秀一起落座,圆桌上摆满了家常菜肴,猪油炒蔬菜,粗面的主食,油腻的肥肉。
“好孩子,快吃吧,不要再哭了。”老婆婆边说着边拿起筷子夹菜,一番操作之下,嘴里的最后一颗假牙也落下了,坐在蔺昭身旁的李莲秀抱着碗边哭边吃,眼泪如同珍珠般落下,蔺昭却没空安慰她,因为一旁的泥人脑袋掉了一半,靠在了她的左胳膊上,她还得帮忙扶正。
“小姑娘,你一会儿把我孙女送回去吧。”老婆婆看着蔺昭说道,神色有些沮丧,耷拉的眼中又透着说不尽的心疼,似乎犹豫了一下,她用稍短的衣袖抹了抹眼睛,动作同李莲秀一样:“我已经死了很久了,你让莲秀不要再挂念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