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冰冷扭曲的气息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回过神后的「骑士」恢复到了那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这还是「散兵」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开口说话。
“怎么会?斯卡拉姆齐,我很高兴。以及回答你之前的问题,我没有野心,忠于女皇正是我的使命,而绝非我的目的。”
嘶哑中又隐隐带了几分笑声的声线表明了其主人多年未说过话的事实。撕裂空间的兽境猎犬还没来得及看清此间明亮的天地,一道寒光闪过,连带撕裂的空洞都被长枪划破,碎成飞灰。
散兵:“?”
碰巧逼出了这诡异一幕的「散兵」突然有点笑不出来了。
卡塔琳娜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一眼「骑士」,在那沉闷的低气压散去后,第十席这个人现在看上去完全没有气势,像是一潭平静的死水那样无害。
如果不是她刚刚真实感受过那份杀气带来的恐惧她就信了。
「散兵」有点沉默,他的兴致全被「骑士」刚刚那句话给败完了。
“别说我来过。”
丢下这句话,「散兵」转身离开了森林。
塞伦特耸耸肩把飞远的布布唤回来,挠了挠小鸟的下巴,没把散兵的问题放在心上。
*
意识逐渐回笼,迪卢克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动作过猛扯开了腹部的伤口,疼痛让迪卢克回神。
正好渊月这时从外面端着碗进来,见迪卢克已经醒了就叮嘱他记得把药喝了。
“来把药喝了。”
“师父?”迪卢克有些诧异,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挪德卡莱的森林里。
执行官「骑士」的战斗如何了?
“你要做的都圆满完成了,卡斯柯他们都成功获救,别太担心。”渊月把药碗递给迪卢克,看着他接过后扯开下巴上的绷带将药一饮而尽。
渊月口中的卡斯柯就是被愚人众逮住的北大陆组织情报员其中之一。
“别动,你需要静养,有什么想知道的?我现在直接告诉你。”喝完药后,见迪卢克要下床,渊月制止了他,把他按回床上并把被子拉上去。
看出迪卢克似乎有话想对他说一直一脸凝重地看着他。渊月干脆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安静地等待他开口。
“凯亚……父亲他们近来如何?”
“不必忧心,他们都很好,凯亚在这几年和新上任的代理团长肃清了骑士团,他大概也在信里和你说起过,而克利普斯老爷终于建上了他心心念念的鹰舍。”
渊月用他平静如水的目光仔细地检查着迪卢克身上的伤口,虽然少年的身形早在这几年里抽条长大,但在渊月的感知里时间似乎并都没有过去多久。
“以后让巴勃勒跟着你吧,它是个很了不起的女孩儿,一定能成为你的好战友。”提起那间鹰舍,迅猛勇敢的巴勃勒很适合和同样如黎明朝阳般的迪卢克打配合。
“巴勃勒是那只棕翎鹰战士的名字吧?好,既然师父和凯亚都多次在信里同我夸赞过它的战绩,等回到酒庄,我也定和它见上一面。”
红发青年的半边脑袋都被绷带缠了个严实,左眼被遮住,一对红宝石般的眼睛在此刻只露出来了这一颗。
他有多久没和师父这样面对面闲聊了?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却切切实实地漂泊了异乡有如此之久的时日了。
能再见到熟悉的人,迪卢克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和煦的风跟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和他已经见惯的雪景和寒冷完全不同。
窗外的景色怡人,午后的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蝴蝶和鸟雀在树梢间飞舞,林猪和棕鹿等大型食草杂食性动物咀嚼着灌木上新鲜的浆果。
迪卢克同样很高兴见到眼前这些没有雪的景色,看着熟悉的属于蒙德的风景使他不禁想起了葡萄庄园里的酒香。
迪卢克回头问道:“我们已经彻底离开挪德卡莱了?”
渊月看了一眼窗外:“对,这边已经是蒙德和至冬的交界地,属于蒙德。”
“所以,安心休息吧。”等了一会见迪卢克没有再开口,渊月站起身,准备离开却被迪卢克拉住了手腕,青年有些烫的手掌握住渊月的手腕,属于人体的温度很快透过手套传递过来。
“那师父……”迪卢克握着渊月的手开始不自觉收紧,“你能在这里陪我一会儿吗?不然伤口会很疼。”
渊月清除了他身上的深渊污染,却不能加速伤口的愈合,会疼是自然的。
他点头,复又坐下,也没特意问原因,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就看了起来。
他倒是知道为什么,渊月又瞧了一眼迪卢克的面板和他脸上不健康的红晕。
人在生病的时候就会话多,而且情绪波动会很明显,明明这里就是迪卢克自己的安全屋。
安下心后迪卢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但他忘记了松开手,渊月就只能单手看他的小册子。
发着高烧的迪卢克双手温度有些高,少年布满厚茧的掌心死死握住渊月的手掌,像要把那双微凉的大手也染上属于人类的温度。
迪卢克这一觉睡到了晚上。
他醒来时,渊月也被他的动静从书里拉了回来,渊月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点点头,稍微松了口气。
烧退了就行,这处据点里外伤药什么的倒是够,但偏偏没有感冒药和退烧药这一类的药,渊月刚刚给他喝的是他自己根据医书熬制的退烧草药,看样子功效不错。
“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回酒庄?还是明日即刻动身?”渊月这一趟来得也急,还没得来得及和任何人说一声,只能托布布送张字条回去。
“等我伤好吧,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受伤的事。”
闻迪卢克此言渊月点点头,并示意迪卢克松手,他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师父的手整整一个下午不放了,迪卢克尴尬地松手,正准备解释几句却被渊月离开的背影堵了回去。
他转而拿起渊月遗落在床头处的小册子,看了几页,发现这本小册子上尽是他看不懂的算法公式跟他和凯亚的训练计划,看上去像是笔记又像日记。
迪卢克很快对其中记录的一个金发男人起了兴趣,师父的笔记中说这个人总能找到行踪不定的他,光是这点就非常让迪卢克好奇。
不多时,渊月端着做好的菜肴进来,见迪卢克看他的手册看得这么认真,忍不住开口问他:“找到了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迪卢克被他的声音唤回注意,在师父表示不介意他看他的笔记时迪卢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对师父你笔记里提到的那个黑衣人有些在意。”
“此前我根本没在蒙德见过这样的人物。”
渊月思忖片刻,赞同迪卢克的说辞。
从他的角度来看,公主殿下要他远离的是一个叫戴因斯雷布的人,而在三年前的文物失窃案前,他甚至不清楚这个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也和迪卢克一样没在蒙德见到过这号人物。
脑中的本体当然认识戴因斯雷布,但不常联通主意识的渊月不认识。他和那个金发陌生人见面的时候,渊月并没有询问他的名字,就更不会知道他经常在实验室里见到的那个金发陌生人就是荧口中的拾枝者。
而在得知对方就是公主殿下要求他远离的戴因斯雷布时,渊月都没什么实感,他已经在尽量避开这个人了。
奈何每次他的实验室位置都能被戴因斯雷布找到,而他一做实验就没空关注外界变化,只要是他周围没有别人的时候,戴因就老爱在他身边晃悠,态度很是奇怪,要么什么都不说,要么就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他身上泛着苦涩的悲伤气味就和雨水一样经久不散,偶尔还会闻到一些咸咸的属于恐惧的味道。
一个神秘感拉满,让人琢磨不透的人。
所以,渊月斟酌了一番这样说道:“他叫戴因斯雷布,至于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并不清楚,只是他经常会出现在我视野中,所以有留意到。”说完他补充了一下,“还有就是……长得好看?”
每次戴因出场的时候,主意识都会过来看一眼,所以渊月也勉强留意了一下戴因斯雷布的脸。
嗯……但很遗憾,在他看来大家都不丑,每个人都差不多。
“好看……”原来师父也是会在意他人外貌的人吗?
给迪卢克腾出吃饭的空间,渊月还要去外面收拾残余的污染……和被它们引来的东西。
渊月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并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回头叮嘱迪卢克无论听到什么响动都别出来。
“待会儿回来我再和你解释。”
他走向客厅,向坐在沙发客座上的人颔首。
方才他将周围的污染一一清理完的时候,就感知到了这份沉重的视线。
同样,他没有感受到恶意,但依旧留了心眼。
待他转身看向那人的位置时,主意识又和系统一起跑过来凑热闹了。
夜殷:〖哦哦!这不是队长吗!居然就根据塞伦特的一句话就跟到这里来了。〗
系统:〖他为什么来这里啊?〗
夜殷:〖可能是因为污染吧,说起来他身上也有诅咒,但又好像不是深渊系列的诅咒。〗
〖哦?又解开了一部分故事节点,怎么?难不成队长也是坎瑞亚人吗?〗
遥远的意识通过渊月的眼睛仔细看清楚了「队长」身上的诅咒能量,居然又和祂自身的能量体系不一样,又是属于另一个观察者的力量。
“许久不见,禄涅尼。”终究是对面的卡皮塔诺先一步打破了这片刻的寂静。
渊月也回了一句:“你好。”
“如果想要谈话就请进。”他先行一步打开房门,侧身站在门口看着不远处的「队长」。
他嗅到空气中有几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气味,苦涩的悲伤和带着无尽疲倦的焦糊味。
“打扰了。”
「队长」随着渊月进屋,屋内因为有伤者,所以玄关位置点了渊月自制的安神香。
特制的安神香针对灵魂的安抚效果也非常明显,「队长」甫一进门,耳边的杂音也瞬间小了不少。
他脚步一顿,看向木柜上的白色马头蜡烛和有着蝠鲼标志的香炉沉思片刻。
“「骑士」与你有着私下里的紧密联系,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协助他。如此深意,是贡朵缇向你提出的要求?”
“更正:我不是你口中的禄涅尼,起码现在已经不是。至于对「骑士」的协助,你可以将其看成是一种合作。”
又是这种莫名熟稔的态度,渊月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端来两杯茶水放在桌上,坐到「队长」对面,继续道:“但,我姑且还是想请问一句:你是谁?”
幽深的蓝眼睛透过面具直视着他面前这个人,明明是相似的面容,同一个灵魂,记忆的内里却早已物是人非么……
真是遗憾。
再见昔日友人的情绪悄然消散。
卡皮塔诺正色道:“我是愚人众第一席执行官,「队长」,你亦可称呼我为卡皮塔诺,既然旧日的名字你已然抛却,那么我该如何称呼你?”
“唤我渊月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