涣散的目光终于缓慢地聚焦到了一处,宋沥的眼睛如同年久失修的相机。她调动着自己的神经,薄薄的眼皮一点、一寸地向下坠落着,黑暗蒙蔽了瞳孔,她一无所知。
脑海里只回荡着身前女人的样貌,昏昏噩噩,世界被灼烧成灰烬,视线所及都变成高温熨烫过的相纸。
宋沥愣怔着向脑海中的女人走了过去,长臂环住对方修长纤细的颈部,她几乎贪婪地吸食着女人身上的馨香。
女人的躯体带着出乎意料的温暖,只刚一被揽住,她便几近顺从地软下自己的身子,两个人都跪坐在冰冷的木质地板上。
没有骨头,就像一滩带着碎闪粘液,糊在另一个支架上,勉强维持表面的华美。
自记事起,除去父母,她鲜有与其他人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苏霁下意识撑住宋沥的肩膀,她的身体僵硬一瞬。
而大脑却在接收到宋沥身上的气味时,刹那之间,便伸出双臂将对方的身子锢进自己的怀里。
勒的力道有些大了,宋沥浑然未觉,只安静而内敛地窝在苏霁的颈窝,她低喃出声:“苏霁。”
“我在。”
苏霁被自己几近柔和的嗓音吓了一跳,怀中的女人痉挛般的抽动着,仿佛刚经历完什么痛彻心扉的事情一般。
不行,苏霁的精神在大脑中警示着自己。
现在躺在你怀里柔若无骨的女人是一个强盗,是一只野兽,是一朵只要稍加品尝就会陷入深渊的罂粟。
你不要被她华美的脸庞所引诱,不要被她身上馥郁的香味所吸引,不要被她风情顽劣的品性所折服。
不要永远停滞在那充斥着霉斑、青光、鱼腥,那水雾漫天的阴雨夜。
你要保持理性,要保持自尊,要保持逻辑,你要时刻谨记她给你带来了多大的伤痛,你要明白时间将会抚平一切伤害,你要明白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向前推进的。
除却变化,不存在永恒。
宋沥的呢喃就像是一排排一环环相互紧扣的珍珠,每一粒每一颗色泽饱满,又银又金,窗外的白光轻盈得似纱,笼得不严不实,只朦朦胧胧地能看见点素白的轮廓。
一点一点从嗓子口里徐徐捻出来,她谨慎地将每一词每一字都说得完满,却在一个不小心,珍珠滚落进地底,发出扑通的声响,就这么坠进苏霁心里。
“苏霁。”
“……”
“苏霁。”
宋沥拱了拱颈窝,“好想你。”
她如此重复着说,自己不回复便算不礼貌了,苏霁如此想,于是就硬邦邦地应和她:“嗯。”
宋沥的眼泪好像一洋海,滑腻,干涩,充斥着腥味,在她的锁骨里汇聚,翻腾,汹涌,喧嚣。
精神又开始对自己说,苏霁,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游进同一片大海,她给你带来的伤害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你知道这七年你是如何形单影只,如何踽踽独行,如何逃避,如何痛苦。
你现在还有机会,婚姻尚有七年之痒,你们只是短暂地、虚伪地相爱了一瞬,她看向你的眼始终没有你的纯粹,她没有你那么爱她,你不要再执迷不悟。
你不要因为她的美好,就一意孤行,撞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回头。
宋沥嘤咛出声,紧绷的嗓眼,湍急的泪水都带了腐蚀性,苏霁又将她拥得更紧了,紧的过后是无限的挣扎与矛盾,身躯僵硬到冰凉。
宋沥迷茫而痛苦的嗓音仿佛穿透了一切,她说:“小苏宝宝。”
“你一直在生我的气,一直不理我。”
熟悉的称呼让苏霁的大脑彻底混沌,一切理智,一切逻辑,一切她赖以生存的工具都被迫按下暂停键。
苏霁更加用力地将宋沥拥住,青筋毕现,仿佛是要将她们的血与肉都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开。
苏霁温着声,眼尾发红,烫得厉害,她哄着宋沥,她颤抖着说:“好,以后不会了。”
宋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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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沥和苏霁两人感情回温,不再争锋相对,最先发现的人是李清嘉。
她与宋沥说是舞蹈废,也算半个谦虚说法,毕竟公司也会给她安排相应的舞蹈课程,只是相对来说在这个节目里属于中下游。
两人同时练舞,相互接触的时间也相对来说更长一些,她本就心思细腻内敛,两人起初的争锋相对和苏霁的抗拒尽收眼底。
如今虽说看起来好像还是那样,宋沥时常招惹着苏霁,但很明显,苏霁并没有如起初那般带着矛盾与纠结的逃避,而是以一种包容与熟稔的态度轻松处理了。
她心里也有些欣喜,毕竟是一个队伍的,两个顶尖选手之间的默契程度总是会对总体质量形成直接影响。
而且共处一室,队长虽说对待大家细致周到,但总是带着浓浓的距离感,若是再闹矛盾了,这和生活在在冰川有什么区别?
宋沥今日请假并没有来舞蹈室,李清嘉独自继续按照苏霁给定的任务进行相应练习。
不觉到了深夜,李清嘉看着骤然黑下来的天空,弯弯的月牙皎洁地缀在上面,她想,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