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沥并不能完全理解苏霁的想法,一直都是。
以前是,眼下中间空了七年,再一深究便发觉是两千五百余日,迷茫就愈发严重了。
说来好笑,少年的她吝于分出精神去想苏霁的矛盾与挣扎,而少年苏霁却往往更愿意同她沟通,谈天说地,精神理想。
现下两人都已成人,宋沥愿意去想,反是苏霁吝于表达了。
她们的相处方式向来随性,缺少大众流派所推崇的一二三步走,充斥不合主流的乖张与狂想。如此,想要从中找到真正的规律,就显得过于刁蛮了。
宋沥没再深思下去。
想法永远经不住推敲,下一秒便会有新的思路涌现。更重要的是,她已然对过往的大部分事物感到陌生了。
似乎除了苏霁依旧活灵活现,旁的记忆多数变成浅绛山水画,艳丽不足,浓淡适中。
灰得焦黄,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卷进肺里。
宋沥的身体依旧保持弯腰的姿态,被苏霁双指捏住的下巴隐隐约约地沸腾,一派欢欣雀跃,燥干了喉头。
这是最好的时机,宋沥在心底如是说。
她一边不愿草草了之,一边不愿见到苏霁对她淡漠疏离。她不清楚苏霁为何一夜之间变了态度,宋沥并不在意,她只知道苏霁现在在看她。
“苏霁,”宋沥说,“你信我。”
黑眸亮晶晶,雨水濛濛像光束,苏霁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很久。
最终只是轻轻地,伸出发凉的左手,覆上她的眼眸。
宋沥在抖,大抵是兴奋,逆流在血管里喧嚣,她意识不到自己在抖。
眼前世界变成灰色,宋沥习以为常。
苏霁的手没有很紧很紧地一个个并在一起,关节曲起时挡不住光线,这缕是棕色,那缕是橙色,每丝光影都透出她身上淡淡的檀香。
宋沥恨自己不强近视眼,她想看苏霁手指的纹路,是不是比树木要更古朴。
混乱中,苏霁开口说话了:“你的信用度没什么说服力,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在宋沥开头之前,她抢先又道:“我也不会。”
“哦……”宋沥的睫毛在给她的掌心挠痒痒,麻得心窝都酥了一块,“你看着我就好了。”
就只要看着我,就知道我做了没做,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只需要看着我就可以。
就这么简单。只需要你愿意。
*
午时李婶听闻宋沥已经赶了回来,还当真像是满汉全席,珍馐摆满了整片餐桌,尽是些大鱼大肉,辛辣爽口。
苏霁要唱歌,只挑了些李婶单独准备的清淡菜下肚。
倒是平日里无辣不欢的宋沥没怎么下筷子,心不在焉的,像是心底念叨着事。细白的手臂上尺骨分明,下一秒就要断了似的。
这幕瞧得李婶略有些心疼,她用手抹了抹围裙,问道:“小姐,是不合胃口吗?”
“嗯?”神游间突然被点到,宋沥愣了愣,连忙挑起筷子夹了几口饭塞进嘴里,“没有,挺好吃的。”
将米饭吞咽下去后,她伸出手就近夹了道辣子鸡丁。一块黄澄澄的鸡胸肉被并在中间,两圈红油油的干辣椒被串进黑漆漆的筷子,李婶本想出声提醒,却见宋沥随意地嚼了两口便吞了进去。
李婶跟着把话吞进了肚子里,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却不再多言了。
对比宋沥的“囫囵吞肉”,苏霁吃相显得尤为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淡定,筷子上夹着的半截青菜都被衬得像是块玉石。
终于,在宋沥面无表情且毫无知觉地吃下第六块干辣椒的时候,苏霁抬高筷头,伸去敲了敲她跟前的桌面。
清脆的声响终于将宋沥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呆了一瞬,眼睛跟着筷头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对方葱白带粉的指尖。
不同于她每个指头都满是老茧与勒痕,苏霁的手指干净漂亮,圆鼓鼓得像是块果汁软糖。
高中时比对手掌大小,苏霁和她相差了将近一个指节。她幼时学了钢琴,虽后来改学成贝斯,但不论从哪方面来说,手指支撑力和耐力都较高。加上身形本就比同龄人要高出不少,她的指长亦是如此。
对比之下,苏霁的手竟是无端显得有些娇小了。放在手心把玩,软滑的触感使得她爱不释手。
她盯得专注,身旁的云森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怼了怼她:“你到底在干嘛,吃个饭魂不守舍的。”
这一动,宋沥总算是彻底回过神,她囫囵扒了几口饭。站起身拍了拍苏霁的肩膀,笑道:“我先去乐室一趟,等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