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特沃斯又让仆人添了一杯新的红茶，他捧着茶杯，蜷缩着坐在艾涯的身边。

楼梯上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了，林客他们应该已经走到了二楼。

剩下的三个人坐在一片寂静里。

“你今天心情不好？”艾涯问温特沃斯。

温特沃斯缓慢地喝了一口茶，点头，问：“有这么明显？”

“太明显了，”伦科也要了一杯热红茶，“你刚刚进门前喊的那一句，我们所有人都听到了。”

温特沃斯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的心情确实太差了。外面太冷了，本来想回到屋子里洗个热水澡，再吃一点东西，结果回来的时候就被保安们围住啦。把我吓了一跳。”温特沃斯说。

“你也把我们吓了一跳。”艾涯惊叹着说。

“之前在槲寄生足球场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勇敢，没想到我真的坐在了你的敌对面时，你这么吓人。”

伦科看着自己的母亲，对于一个执掌大家族的家主来说，这句话已经能算得上是极高的称赞了。

“你并没被我吓到，艾涯。”在红茶的香味里，温特沃斯抬起头看着艾涯，笑了笑。

“恭维的话就免了吧，你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呢？”温特沃斯问。

“不，你是不一样的，你在山上，用枪击落基石无人机之后，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枪口对准的是我们自己，你在整个贵族圈子里都是出了名的。”艾涯说。

她说完之后，就吩咐仆人端上来了一杯玫瑰花茶。

“还有这样的事？”伦科问。

他今天第一回听说，实在是因为他不在贵族社交圈里混，在家里，也很少和艾涯、林客聊天。

“就是你刚回来第二天的事。”艾涯接上了伦科的话。

现在，伦科不仅知道了温特沃斯会用枪——这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而且听起来，艾涯从一开始，就知道温特沃斯绝对和“普通人”三个字沾不上边。

“也没有那么了不起，不过我当时开枪的时候，确实是非常生气。”温特沃斯说。

“就像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对我们的态度一样？也是同样性质的‘生气’？”艾涯问。

温特沃斯点头，说：“是的。”

“从何而来呢？”艾涯问。

“保安们只是把你围起来了，限制了你的行动，并没有对你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吧？”

她喝了一口玫瑰花茶，齿颊留香。

“的确，在你们的眼里，你们对我已经‘很礼貌’啦。”温特沃斯说到这里，心里的火星子又开始从嘴巴里蹦出来了。

他想起来，林客从基石里把他接出来之后，他坐在林客的车上，林客穿着一件奢侈品卫衣时，自己当时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和林客不合适，天然不合适。

温特沃斯最不喜欢看起来很金贵的卫衣，这让卫衣失去了自由的舒适，或者说舒适的自由。

虽然在这之后，温特沃斯实在是无法抵挡心中的诱惑，决定共同与林客在爱河中沉沦。

但是那件卫衣的“隐患”，再一次被摆上了台面。

就是现在。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此处。

温特沃斯看着这一座繁复而华美的别墅，心里的厌恶达到了一个新的峰值。

有一些东西，对戴伦们来说，已经尽量迁就温特沃斯了。

但是对于温特沃斯来说，却仍然和“尊重”两个字相去甚远。

艾涯觉得保安们只是把温特沃斯围起来，并不算“不尊重”。

可是对于温特沃斯来说，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怀疑、指责自己偷窃，并且还对自己使用强硬的武力，早就是对自己巨大的不尊重了。

这其中出现的评判标准的差异，就是温特沃斯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这里的母亲、亲生的大儿子、收养的小儿子和奉献一生的老管家，最大的区别。

温特沃斯知道自己和他们隔着一座深渊。

他在这一刻，并不想在深渊上架桥，只想用大炮把对岸炸得稀巴烂。

“对你来说，还是太不礼貌，太不尊重了，对吗？”伦科问温特沃斯。

“显而易见，是的。”温特沃斯坦荡承认了。

“你完全没有害怕，首先意味着你不在乎自己的命，其次，你并没有自证清白，与其说这是一种勇敢，倒不如说，你一点都不在乎这里的人，不在乎我们和你的关系，会不会因此破裂。”伦科也喝了一口茶，对温特沃斯的行为作出了评价。

温特沃斯摊了摊手，问：“所以？”

“所以，林客会伤心的。”伦科冲温特沃斯眨了眨眼。

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天意，就像温特沃斯来到戴伦庄园的那一天，伦科所预感到的一样——一场莎士比亚的戏剧，早就拉开了帷幕。

艾涯坐在一旁，心里暗自点头。

虽然温特沃斯是戴伦们请来庄园住的客人，表面上看，是温特沃斯在依附着这个家族。

但是实际上，艾涯和林客对温特沃斯的需要程度，远大于温特沃斯对他们的需要程度。

可是偏偏在传统社会地位上，温特沃斯的身份又要低人一等。

这其中造成了许多偏差，几乎难以弥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