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久便到了午华门,主仆二人微掀帘幕,周德才的干儿子便早已领着人恭恭敬敬地在此处等候。
马车被放行,直入了奉天殿的官道,明莲才缓缓行进了宫殿。裙裤迈入那道门槛,崇元帝坐在高位。明莲看着那把九五之尊的高椅,眼中划过一丝极不可察的的轻蔑,在抬眼时又转为对天子在上的敬仰。
崇元帝不是没有见过那般敬仰的眼神,可都没有今日这殿上女子来得那般炙热。仿佛他就是这般合适这样的位置,他是万人之君,众生之首。
“民女左思琳,拜请陛下龙体金安。”
“你替朕挡箭,受了那般重的伤,身子可好些了?”
话虽这样说,却并没有叫思琳起。
思琳便仍恭敬地跪地回话:“回陛下,太医院看过,再将养一些时日,便可痊愈了。”
“如此,可想好要什么赏赐了?”崇元帝垂眼睨着她:“你此番立下大功,朕自当重赏。”
左思琳闻言又躬身往下一拜:“民女确有一事相求,允陛下讨个恩典。”
“你且说来。”
“陛下是万人之臣,天下君父。臣女为陛下挡箭乃之此生大幸。虽万死而不辞,只家父年事已高,卧床半载。兵部重位,父难高居。”
“臣女愿为父还请致仕,以敬孝恩。万望陛下怜臣女及父孤苦,做主为臣女赐婚。”
崇元帝闻言似是稍稍错愕了下:“你救驾有功,便是只求赐婚这一桩恩典?未免单薄。”
“于臣女而言,能叫父亲安心,便是臣女最大的心愿。至于陛下,陛下是天子,天子之赏,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便是今遭能让臣女入奉天殿,也是上上之赏。臣女不敢再妄求。”
崇元帝闻言眉梢更扬:“你父亲把你教导得很好,不居功自傲。”说完又看一眼旁边的周德才:“兵部尚书告假已久?”
“是,自上元宴后便染了风寒,牵扯旧疾,已告假有月余。”周德才笑着恭敬回话。
“这么久?”
崇元帝也意识到有些不妥,南褚朝政积弊已久,重文臣轻武将。江辞衍此番回京,变着法的和户部打擂台,为的也只是边关将士保命的军饷。
纵然如此,温家成了众矢之的。崇元帝也并没有就此便点拨兵防。南下几省降了洪灾,奉天殿上各路朝臣牛鬼蛇神,趋之如鹜。
赈灾之银摇身一变便作私产,个个恨不得头破血流。
至于那蛮族压境,屡犯边关,自有江门军及各路都帅不死不休。天塌下来也惊不起缙京城内檐边瓦。
何其可笑。
连兵部尚书告假月余,崇元帝竟还是在这殿中由其女告知。殿中仪事诸臣,面色各异。
唯有一隅立于右侧的重臣面不改色,其中一人身形尤为清隽。
明莲不用看也知道他站在那里,垂首娴静跪于殿下。
崇元帝今日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见南下灾疫之事棘手。便召来几位阁老并下属的官员仪事。中途听太医院传来消息说左思琳醒了,这才召她进宫。
崇元帝如今听了她的意求,当然准允:“你既是请上赐婚,心下,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这是允许她挑人。
但明莲哪里不清楚,若是她说错一个字,必然也不会得偿所愿。这人选,其实左不过京中贵胄弟子,出其右,门第比之高上一层。
至于和皇家兵将,想都别想。
但,她就是想玩啊。
明莲又俯身往下一拜:“学士大人惊才绝艳,臣女倾慕许久,望请陛下赐婚,全臣女心愿。”
如今内阁学士适龄年轻者,便是已站在这殿中的小江大人,江湛了。崇元帝闻言稍错愕地往江湛的方向看了一眼。左思琳这个人选虽意外了些,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
江府高门京中贵女向往者众。江家二子文韬武略。一官拜内阁久居高位。一将领边疆所向披靡。左思琳说倾慕,半点不违和。只是,若她想嫁之人是江辞衍。崇元帝不肖多想,便可一口回绝。
江辞衍是江玄青直接略过江靖看重的接班人,漠北的江门军也唯其命是从。但凭调令。这些年江玄青年岁已重,已交了大半兵权在江辞衍手上。
少年将军却居功不傲。此番回京纵使崇元帝有心敲打,也半点挑不出江辞衍的错处。他器重江辞衍护卫边境的能力,却也忌惮他这愈发惹眼的兵权。
不止是崇元帝,底下皇子也是虎视眈眈。
江辞衍的婚事,明面是婚事,背地牵扯的,怕是国事。
殿内一时寂无人言。
龙椅边站着的周德才也不由转了转,目光轻轻在下首的女子身上扫了扫。
这左家姑娘,很不简单呐。
何时养出这样一号人物来了。
上首的崇元帝微微默了默,片刻,他又看起了江湛旁边站着的江靖:“江大人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