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文夜早晚有一天会进京。
只是这一天比明莲预想得要来得稍晚些。二皇子棋行入宫却被反将一军,后续的布置安排都被打乱。如果不是留有后手,那便是真沉得住气。
拓拔文夜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一向习惯于稳操胜券。牢牢把控住局面的上风,南宫柘是一步好棋,如今棋局毁于一旦,如果不是益州那边有了新的动向,断然不会来得这般迟。
明莲想着心下微微一沉,只怕是愧蛇的炼化又有了新的进展。
而在她思衬的间隙,男人已经神不知鬼不觉走了进来。
“阁主——”明莲话才刚开了个头,迎面的折扇就扫了过来,她立即仰身回避,偏那疾风穷追甚紧,明莲只得闪身一侧从桌下撤了出去,指尖叩地又抱拳立起了身。
两人的位置霎时间完成调转,拓拔文夜半张脸掩于扇面,稳坐钓鱼台。
书案后的那把梨木上呈了他的袖子。他将折扇一卷扣回掌心。眼眸轻垂落回书案,上面是明莲针对此次事变写的呈报,落笔只写了一行‘秋随反水’。
男人看着那行字沉吟不语,明莲也不催促,垂首静候的间隙折扇却又抵上了她的下颔。拓拔文夜笑得眼眸轻轻弯起:“今日我兴致好,阿莲陪我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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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尚书左府闲杂人等一应摒退,西园里刀光剑影。
满池白莲被震得翻来覆去,群鱼慌乱,吓得四散游离。明莲身上的玄针从袖间一路叮叮铛铛钉在墙上,极快极利。
拓拔文夜却躲闪得极为灵巧,快活又恣意,偏生又笑得那般危险。明莲忍着寒意陪他演戏,只用了七成功力。
拓拔文夜却突然停了下来,笑眸凝着折扇:“阿莲,藏着掖着可就没意思了。”
明莲闻言猛地一出鞭,嘴里说着得罪,铁鞭链条却簌簌缠了上来,拓拔文夜被拖得一个踉跄,翻身挣开,明莲攻势未减,背手蹬檐猫一般地灵巧正袭。拓拔文夜见状站在假山上大笑:“好,就这般狠狠地打!”说罢便俯身而下。
两人交锋间震塌了园中的凉亭,檐瓦翻飞,珠帘一般坠雨而下。折扇好几次直取明莲的脖颈都被她堪堪躲过。
明莲退身回到拱桥之上,食指间玄针再起,拓拔文夜掩面而待。霎时便起狂风,柳叶功势如箭雨,拓拔文夜不以为意,仍以肉身相避却不妨被逼至墙角,他抬扇回击,玄镖直迎而上。
蜻蜓点水现世,扇面被切出一道利痕。
“阿莲好生厉害。”拓拔文夜眸心的杀机稍纵即逝,竟然被扰动了情绪?他略微有些惊愕却依旧面如春风。抬指挡了明莲的玄镖,扇至丹田眸稍垂,烈焰皋火便烧得强韧的柳叶碎了一地。
火焰功。
明莲眼中倒映的焰火渐渐平息。
急不得。
明莲收回微沉的心绪,拓拔文夜极少在人前展示火焰功,一是火焰功需要焰尾鱼鳞片的不断加持,修行之人必须往复循进才能渐得要领。二则因为火焰功威力极猛,能融世间万物,能避开者凡几,所以极难成型。
明莲在阁中蛰伏数载,也只见过拓拔文夜使过三次。
其中要属刚才的那次威力最不容忽视,看来高阶愧蛇的炼化有了很大的进展。明莲心石微沉面上未显。
拓拔文夜似是心情好极了,今日酣畅淋漓打这一场,他使出的皋焰已经炉火纯青。因此对于明莲那锋芒毕露的柳叶针并未放在心上。
拱桥之上,两人相对而立,火焰阁规矩森严。明莲有着身为属下的自觉,早已抱拳跪地。拓拔文夜对于她这样的态度很受用,白色的衣衫随风飘动,掠起了一缕明莲的发丝,落到了拓拔文夜的掌心里。
他唇角敛起两分浅薄的笑意,明莲依旧跪着,一五一十道来秋随反水的细节,说辞天衣无缝。可拓拔文夜却并没有兴趣听,他俯身下去,抬指封住了明莲的唇:“个中细节我已知晓,蝶门有失察之责,但是该你受的罚,阿莲逃不掉。”
拓拔文夜说罢在她受伤的肩上点了两下,他表情依旧笑着,只是袖间掷出通体玄黑的玉瓶,瓶身上赫然刻着一个‘三’字。
明莲轻轻抬了下眼。
啧。
惑三。
与蝶衣不同,惑三执掌惑门以来甚少露面,却深得拓拔文夜的器重。傀蛇的试炼由他一手操持。明莲脑中闪过那抹笑面小儿稚嫩的身影,拳心下的指尖稍稍紧了下。
这药棘手。
拓拔文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许是看出明莲的犹豫。他收起折扇轻轻笑了下:“嗯?”
明莲俯身拜了下去:“阁主,此次事责确阿莲不防给了秋随可趁之机。该领的责罚阿莲难辞其咎,然大计未成,十一洲布防图尚在查探之中。”
明莲语气冷清却不无忠心:“阿莲生是火焰阁的人,死亦为阁主镇亡灵。浅命卑贱,若能助阁主君临天下,统辖四方。便是死亦无憾,只望阁主再容阿莲一段时日。”
“你要多久?”
“三个月。”拓拔文夜从不给人讨价的机会,明莲闻言垂眼便应。不待她起身那玄瓶便被压到了唇边,明莲几乎一瞬便要反应到底是什么也没做,由着那药滑进了喉咙。
拓拔文夜捻着玄瓶,确保一滴不漏才拾起帕子给明莲拭起了唇角。他的指腹一点点划过明莲的唇。她唇色素来浅淡,此刻因为被浸润,缓缓生出了一分潋滟。
拓拔文夜也不知想到什么,只觉得这唇色好看极了,瞳色不由深了两分。近乎溢出了两分深情,直攫着她:“缙京的风水很养人啊。”
“连我的阿莲都学会应承我了。”
“属下不曾。”
“不曾么。”男人腕上猛一用力,狠狠捏住了明莲的下巴:“那就让我看看阿莲的诚心。”
拓拔文夜说罢便松开了她,明莲这才发觉身形有些疲力,紧跟着便是窜天的一股热意直涌上来。
她试图站起来,药效却更猛更烈,压得她直不起腰,更忽略不了身体里传来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