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父的会试依然是落榜。他的长女出嫁在即,长子已经是童生,他也该认清现实,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贾菌也未能考中,原本是打算放弃科考,给贾兰当个文书师爷,可娄氏不甘心。贾兰异地为官,一家子老小要千里迢迢投奔。可贾菌算怎么回事?家里这些人怎么办?跟着一起去面子上挂不住;不跟着去,当个文书就搞得一家子分离?不上算!
对此,贾兰也插不上手,该传授的应试备考经验早八百年就传授过了,如今也只能修书一封,让兄弟慎重考虑。
家里紧锣密鼓地做着各种准备。哪些东西带走,哪些东西封存,哪些东西需要添置,都要考虑起来。老门房和松子夫妻并几个粗使下人留守,保持京中和任地的信息通畅,京中关系的维护打理等。其他人都随主子们到任上去。
一路行来,虽然有驿站,但并不能解决颠簸这个核心问题。一路上老的老小的小,拖拖拉拉走了两个月才到达任地,几乎每个人都瘦了一圈。
县衙后院不大,她们主子奴才浩浩荡荡一大家子,根本住不下。贾兰早早安排人租了间大宅子,打理得妥妥当当。王喜凤已升级当老太太,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气来。虽说这里的气候饮食习惯与京中大相径庭,慢慢适应总会习惯。
小地方的好处,要住久了才发觉。例如,街面上的铺子特别集中,繁华的就是那么几条主干道,买东西逛街特别方便。当然,也别指望买到什么了不得的高级货,居家过日子的那种,完全没问题。
关氏过上了曾经王喜凤无限向往的生活,抬脚就出门,无聊了往街上逛逛,遇到好吃的大包小包往家买。有时候,趁贾兰不在家,他们还到外头下馆子。这种县城慢生活,有种在古镇旅游的既视感。过客们用局外人的眼光一切,到了时间,便匆匆离去。
即便是过客,该上的学依然要上。孩子们的新鲜感和适应期过去后,贾兰又请了个秀才坐馆,给家里的皮猴子讲课,里里外外顿时清静很多。
接待了一波上门拜访的官署内眷,又参加了几场宴会之后,社交活动告一段落,关氏也清闲下来。她平常从没见她婆婆戴什么贵重头面,在京中宴客,也只是戴几件不起眼的首饰,几枚素簪子,几支玉镯子,几对耳坠子,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些。
她只以为婆婆节俭,不爱那些金啊玉的。却不料前阵子家里准备宴客,婆婆不声不响居然一下子掏出两套头面给她,一套红宝,一套翡翠。三年前夫君金榜题名时,还给了一套赤金。难道这就是曾经世家大族的底蕴?
王喜凤的首饰已经放的太久了。原就是备不时之需,如今贾兰入了官场,太太团的社交也会频繁起来,没有像样的首饰装点门面容易被人看轻。这些一看就不平凡的首饰,能帮关氏压场子那是最好,至少不管哪个场合都不会跌份儿。
全套头面至少十来件,戴起来太过隆重,若是一般场合,反倒是选那么几件搭配起来效果更好。但凡是个肯下功夫学的女人,对穿衣打扮都会有自己的心得,自然不用王喜凤上手教。东西送出去了,能不能发挥最大作用,她也管不着。
其实,这些成套的也只是稍微好点的,单只的才是她精挑细选的,件件都是精品。只是那些都有来历,当初拿出来也是怕缺银子花,押到当铺里更值钱。自己戴反而不合适,恐招了人的眼,惹出麻烦。当个念想就很好。
贾兰的公务比前三年繁杂很多。手底下县丞、主簿等都齐备,人一多,人际关系就会复杂,加上世袭的小吏们在本地的关系盘根错节,梳理起来并不轻松。不过,这回的开局比上次已经好很多,家人都在身边。这样稳固的后方,比他当初在异乡单打独斗强多了。
第一年忙得有些忘乎所以。或者也是因为不用惦记家人,所以更能心无旁骛地忙公务。给京里各家的年礼,往来信件都是关氏负责安排的,打理的妥妥帖帖,无需他操心。
可惜好景不长,关氏过完年就诊出了三个月的喜脉。反倒是芳草,不知道是被当年在南方时芳菲难产吓到,还是刚开始伺候时喝避子汤伤着了,或者本就子息艰难,一直未能有孕。
关氏都有点怕了。这个年纪生孩子,远不比年轻的时候。众人只知添丁进口是喜事,哪里知道其中要命的风险。可怀都怀了,抱怨也没用,只怪贾兰中奖率太高。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关氏生了三个娃,已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再也不是那个少了嬷嬷照顾就没有安全感的新手媳妇。
王喜凤也有些头疼。作为一个有了年纪的小老太太,她已受不得孩子的吵闹。
大姐儿眼见着十一岁,端庄秀雅,吵闹是不可能的;圭哥儿九岁,有夫子盯着,加上一直模仿父亲的自律,曾经跟弟弟瞎胡闹的记忆已经被他有选择性地遗忘了,走出来也是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小少年呢!
唯一的闹腾就是刚过了六岁生日的垚哥儿,刚接受三百千的洗礼,还停留在最低级的跟夫子斗智斗勇阶段。当他得知再过几个月,自己就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很是兴奋了一阵。他也要当能镇压弟弟妹妹的哥哥!
眼见着这些娃一个个都有了些靠谱的模样,偏又来一个!多子多福也是要看人的吧!至少,一个人将贾兰拉扯大的单亲妈妈并不这么想。婆媳两个殊途同归了属于是。
京中小一辈的孩子们也开始成家立业。
关夫子已经是曾祖父预备役,私塾交给了大儿子打理;老二跟贾兰一样,外放在不知名县城,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机会进京;小儿子成亲后回京备考会试,跟曾经的关家老大一样努力,且一直在努力。
有时候,王喜凤看着京中的来信,惊觉时光流逝之快。她总记得曾经住在稻香村悠闲自在的快乐;记得刚从狱中放出来,带着孩子想办法落脚的周折。其中的起起落落渐渐淡去,全是与儿子媳妇相处的点点滴滴。家里并没有当年国公府的奢华排场,也没有凤姐儿那般八面玲珑的人刻意奉承讨好,却过的很温馨。
新的孩子降临,总会带来新的希望。家里的二姑娘占了年纪小的便宜,受宠程度比小哥哥垚哥儿还高一筹。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姑娘,哪个哥哥姐姐忍心欺负,只有宠着。关氏生怕又养出个垚哥儿同款天魔星,日日要与几个擅长拖后腿的大孩子斗心眼,简直心力交瘁。
贾兰在家时间少,只会毫无力度地安慰:“孩子们友爱和睦,实属难得。”
活泼过度的二姑娘结束满园子乱跑的美好生活,是在贾兰任期三年届满之时。他乡虽好,终不如住了几十年的京都。可惜,就贾兰这升官的速度,调回京中只怕还要十年不止。究竟去哪里做官,除了看个人政绩,还要看哪里恰好有匹配的空缺。
经过了三届九年的奋斗,贾兰终于从“周游全国”的状态调回京中,接任了他祖父曾经的官位:工部员外郎。
大姐儿早几年就嫁回京中,哥儿们结伴游学,陪在身边的只余二姑娘一个。回到熟悉的二进院,王喜凤觉得格外放松。夜里睡觉都踏实些。
贾菌考到三十多岁,终于熬了个同进士。娄氏喜气洋洋大包小包收拾好,全家跟着去赴任。王喜凤跟着贾兰在任上颠沛流离多年,却是不想再出京。
等贾兰终于因功给寡母请封,王喜凤已六十岁多。真的不怪孩子不努力,只能说,没有家族扶持的孩子想成功总会艰难些。这还是有节妇这个光环,朝廷批的才这么痛快。不然,可有的等呢!
回顾这样的一生,似乎出嫁就是巅峰,之后高开低走,直至跌停板,触底之后慢吞吞的回温。哪怕之后稳中有升,那些转瞬即逝的曾经也终成了无法逾越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