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诬蔑庶姐行偷盗之事并出言顶撞,是为不悌;强闯庶姐房间,是为无礼。我们梁家一向又最重礼义廉耻,我清誉受损嫁不出去也便罢了,但六弟你身上可还寄托着冯姨娘的厚望呢。若是父亲知道了,少不得要教训你们几句,到时别说是再给你们送个新风筝了,只怕是冯姨娘也要背上一个教导无方之名。”
梁惜因并不知道这事能不能传到梁允耳中,也不知梁允会如何处理这事。但她尽可能把事情往严重了说,倒还真唬住了这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崽子。
梁宜扯了扯他哥的袖子:“哥,要不还是算了吧...”
梁宣眼睛都气红了:“行,男的不能进是吧?你给我等着!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他踹了脚站在一旁的小厮:“还愣在这干嘛?去喊人啊!”
“是是是。”小厮连掸一下衣服都不敢,拔腿就向外跑去。
真是来也如风,去也如风。
梁惜因略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果然封建礼教压死人啊。看梁宣梁宜这模样,明显对梁允有几分惧怕,看来这传闻中的“受宠”也不乏有些水分在。也是,像梁允这种滥情之人,若是你有一点让他不满意,他转眼就能收走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
梁宣像是一刻都不愿意在里头多待,又拉着梁宜走回了院中:“真是晦气。”
走了正好。梁惜因走近紧闭的房门,借着衣袖的遮掩,在木门上轻叩了两下。门内随即也传来了两声轻叩回应她。
梁宣虽站在外边,但仍时刻注意着梁惜因的动静。他探着脑袋,没好气地道:“鬼鬼祟祟地站那干嘛?做贼心虚了?”
“六弟这是什么话。”梁惜因也不恼,托着两盏茶水,绕到了背对着院门、正对着几间房屋之处,“我这儿也没有茶水,只好委屈一下六弟七弟了。”
梁宣和梁宜随着她的动作转身。梁宣毫不掩饰面上的嫌弃,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这玩意能喝吗?小爷我可不想回去拉肚子。”
梁宜原本都伸出手了,闻言又将手缩了回去,抓着他哥的衣摆道:“听到没?还不拿远点!”
梁惜因余光瞥见重霄拿着风筝从屋中走了出来,步伐极快地绕到了屋后,行动之间没发出丝毫声响。等他再回屋时,手中的风筝已是不见了踪影。
她面上依然不动声色,还在劝这两个讨嫌的小公子喝水,好叫他们不会突然回头。梁宣忍无可忍,一掌将梁惜因手中的托盘掀翻在地:“都说了不喝!能不能滚远点!”
“六弟,你这是在做甚?!”门口传来一身喝斥,梁宣愕然抬头,向梁惜因身后望去。看清来人后,他缩了缩脖子,讷讷道:“三姐。”
除了梁允,他和梁宜在府内最怕的就是梁书芸了——这个时常板着脸教训他们,还会向阿爹告状的嫡姐。
梁书芸皱着眉头,走近之后又问了一遍:“六弟,你在四妹这作甚?”
“我...”梁宣才吐出一个字,又有一群人乌泱泱地闯了进来。那小厮高声喊道:“六公子,七公子!这下看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开门!”
见梁书芸在此,小厮呆了一瞬,立马收敛了神色,搓着手掌道:“小的见过三小姐。三小姐怎么来此了?”
梁宣暗骂一声,慌忙解释道:“不是,三姐,你别听他胡说。”他指向梁惜因,嗓音陡然拔高不少,“是这个贱人偷了我的风筝,还不让我进去搜!”
梁书芸眉心紧拧,瞪着他道:“梁宣,注意言辞!”
“哦。”梁宣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转而愤愤地盯着梁惜因。
梁书芸的目光也落在了她此前从未见过的梁惜因身上,眸中闪过一丝惊艳。这四妹妹...和传闻几乎完全不一样。她舒展了眉目,温声问道:“四妹,事情究竟如何?”
“三姐。”梁惜因先对她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才说:“我今日原是在院中坐着。也不知为何,六弟和七弟忽然敲门要进来,还直言是我偷了他们的风筝,可我却并未见过什么风筝。”
“说谎!不是你还能是谁!”梁宜不满地喊道,末了又补充一句:“那是阿爹刚给我们买的...”
梁书芸听后默然。梁允从没给她买过这些小玩意,只会一板一眼地询问她的衣食起居、书画学业。仔细想想,似乎连对她露出笑容的次数都很少......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问道:“缘何这般笃定?你们可有何证据?”
梁宣和梁宜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这附近都找过了不曾?”
这回二人倒是很肯定地点头了。
梁书芸不放心,又让跟在她身后的侍女和小厮带来的那群人重新去找一遍。
这次很快就有一个婢女手持风筝匆匆跑了进来:“找到了,小姐。”
梁书芸接过那肥燕风筝,问两人道:“是这个吗?”
梁宣眼睛都要直了,他一把拿过那风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遍,然后问那婢女:“你从何处找到的?”
梁书芸以眼神示意她回话,婢女这才行了个礼道:“回六公子,奴婢是在不远处的冬青树丛中寻到的。”
梁宜质疑道:“不可能!我和我哥先前分明找过那了,根本就没有!”
去寻的人此时也陆陆续续回来了,不少人都为那侍女作证道:“就是在那处没错,小的也看到了。”
“是啊是啊,奴婢亲眼见她从那树丛中捡起的。”
梁宣一脸愤然加难以置信,怎么都想不明白。梁惜因见他这副呆滞模样,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梁宣登时就像被踩了尾巴般,指着梁惜因道:“三姐,你看她!”
梁书芸疑惑回头,就和同样疑惑的梁惜因撞上了视线。她又扭头问梁宣道:“看什么?”
“你、你...”梁宣气得连话都快说不出了,他又去问那群下人:“你们看到没有?”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人本就不多,即使看到了,此时也都眼观鼻鼻观心,无人回话。有几个下人偷偷瞥了眼梁惜因,如今四小姐已然清醒,这府内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是以回应梁宣的只有一片沉默,令人心寒的沉默。
梁宣涨红了脸,指着他们说:“你们都给我等着!”语毕,又指回梁惜因,忿忿道:“尤其是你,梁四,给我等着!”
梁书芸面露不满;“六弟,休得无礼,这是你四姐。”
但梁宣放完狠话后就拉着梁宜跑了,连带着身后的那一群人。无人注意到,一缕黑气悄然环绕在了他颈间。
院内顿时清净不少,梁书芸吩咐随行的婢女去收拾地上的茶盏碎片,自己则委婉地问梁惜因道:“久闻四妹身体有恙,如今看来是好全了?”
梁惜因浅笑着说:“是啊,就是前几日的事,谢三姐关心。”
梁书芸面带喜色道:“这可是件喜事啊,要好生庆祝一番才是。想来阿爹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那可不一定...梁惜因又说:“且先不提这些,今日之事,多亏三姐了。”
“何必言谢,六弟和七弟跋扈惯了,但今日也着实是欺人太甚了些。”梁书芸问她道:“是你让那婢女来寻我的?”
“是。事发突然,除了三姐,我也不知还能去向何人寻帮助了。”
梁惜因此言不假。她早便听闻梁三小姐梁书芸端方知礼、蕙质兰心,经常去给贫苦人家施粥,同时极重礼法和府内众人和谐,确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梁书芸见她眉间愁绪萦绕,不禁执起她的手道:“四妹你放心,我现在便带你去找阿爹。今日之事,断然不会再发生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