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继红饶有兴味说:“小林,你去实验给她看。”
讨论声消停下来,人们的视线集中到余邈身旁的研究员身上,身为焦点的林博士挺直了背。
林博士颤抖着手又穿戴一层过滤面罩,她的胸脯快速起伏,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朝同伴比了个大拇指。沉重的实验门瞬时打开,她刚闪身进去,门就重重关严。
人们给余邈让出最佳的观察位,关继红就站在她身侧。接着,所有人都贴近玻璃,全神贯注地看向场内。
林博士成了舞台上的大明星,一举一动都牵挂着看客们的心。她在门口又做起心理准备。
大家差不多等急了,林博士才手持一根长电棍,用力对最边缘的一张脸摁上去——滋滋滋的声音响起,整堵墙爆发出哀嚎!
哀嚎声一浪一浪,最接近的林博士立刻捂住耳朵,围观者们爆发出嗡嗡嗡的讨论。
关继红对余邈指出位置说:“你看,右下角的脸受到攻击,左上角也会同时感到痛苦。”
余邈谨慎道:“他们同处一个墙体,痛觉神经会不会像树木的根系一样勾连?
关继红不置可否地敲了敲玻璃,催促小林的下一步。
林博士又取出一枚针剂,展示给大家看后,她慢慢凑近被电得有些迟钝的脸,快准狠地扎下一针。
那是张白又光滑的瘦长脸,颧骨高凸,它猛挨一针,忽而将眼珠转向林博士,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博士惊慌地用电棍戳它的脸颊,甚至来回拨动,想让它移开目光,但显然失败了。
这家伙还在死死盯着她,怨毒的眼珠倒映出林博士的脸。
“这支针剂的毒素会传染。”关继红说,他再次敲响玻璃,林博士推不开那张脸,干脆后撤一步,让所有人看清楚。
被注射的脸快速肿起来,上面涌现出一片片的红色肿包,肿包爆开,脓液淅淅沥沥流出来——林博士手中握着一个小瓶,朝玻璃挥挥手,关继红对余邈解释道:“解毒剂。”
整堵墙像肉浪一样翻涌,响彻此起彼伏的尖叫,围着玻璃的工作人员也堵上耳朵,硬忍着观察。
林博士走到实验场地的另一头,远远扔给左上角的脸,那脸一把叼住了,嘴对嘴递给下一张脸……用一条对角线的路径传递解药。
余邈吸一口气道:“它们真的能思考。”
忽然,传药的动作停下来,这群脸在尖叫。原因是紧挨着中毒脸附近的几张脸也陆续出现了症状。
一片寂静里,那些肿得像气球一样的脸用力往下坠,像排泄物一样摔落地上,通通挤出了墙,一落地就萎缩成了死人头。
“它们没有语言,但一定传递了‘活不久,会传染,放弃。’之类的消息,在集体判断后,将中毒的脸排出去。或者说,中毒的脸主动离开。”
“它们就像集体的一部分,不需要任何交涉博弈,时刻为集体付出一切。”
余邈的声线颤抖道:“好奇妙……”
余邈轻轻地发抖,但绝不是害怕或恐惧,洛无极静静看她,那是一种按耐不住的激动,压抑不了的兴奋。她好像很赞同它们。
关继红说:“他们生前是战友。”
洛无极和余邈一起怔住了,“什么?!”
“……一次意外诞生的试验体。”
“起初只是一个士兵出现了精神问题,本应该隔离,但高层决定——让士兵和部队的兄弟、长官同吃同住,妄图感化他,看看人类的情感有没有治愈的力量。”
关继红笑一笑说:“确实有力量,他们一块唱歌,聊天,好得像孪生兄弟,亲近得无法分开……物理意义上。”
“慢慢就变成了你面前的这堵墙。”
须臾,余邈开口说:“是不是我爸爸做的决定。”她不是疑问的语气,像有七八成的把握。
关继红每说会话都要停顿一下,深思熟虑得让人着急,他说:“你爸爸确实是最后盖章的人,但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
“没有人天真地想‘治愈’这个士兵,他们只是做试验,想让这股异变的力量被人类驯服。”
余邈轻轻问道:“驯服?”
关继红感慨道:“是啊。”
“早在几年前异变刚发生的时候,人类高层就做出了选择,一份潜力无限的力量为什么不利用呢?”
“这世界上总有坏人,要攀附、翻身、谋取私利。混乱是他们的阶梯,无序是他们的权杖。普通人避之不及的灾难,他们却想围上去分一杯羹。”
“于是高层们放任污染的发生,他们想利用这场灾难!”
利用?洛无极静默地想,旧人类的傲慢……终会付出代价。
余邈好奇道:“怎么利用?”
关继红激动起来:“他们让我研究这堵墙!研究,要怎么研究!这东西超乎科学,超脱自然,这根本不是地球的产物!如果硬要找一个来源,那就是来自地狱!”
他的嗓音变了调,洛无极不禁凑近了这堵墙,她作为意识轻轻松松就穿越了玻璃,径直来到了这堵墙面前。
她和这些脸静静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