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报什么官,凶手肯定就在这里,等我们老大找出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大胡子说完,摸着下巴,把钟问策上上下下扫了几遍,看到身后的凌霄时,不自然地放下手,改成抬头挺胸的凶狠模样。
钟问策和凌霄互看一眼,转身走到大堂中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旁边坐着一对年轻人,两人都非常紧张,男子一直握着女子的手,轻声安抚着。
章婉紧紧挨着邹少康,她注意到有两个男子朝这边走来,当她看清其中一人的脸时,愣住了。直到对方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赶紧低下了头,脸色微红。
一旁邹少康察觉到章婉的失神,暗暗朝那两人撇了一眼。
当钟问策和凌霄被困在驿站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桑兔已经到了探春城。
那晚,她趁着夜色,偷偷溜出了青鸾宫,在南梦山山脚遇到了来送信的吴家管事和护卫。原来是吴勉勉知道了凌霄他们要走的计划后,悄悄派人去通知桑兔的。桑兔一听钟问策要去探春城,本想马上返回吴家跟他们汇合,谁料,转头就发现青鸾宫的人追了出来,她立即作出决定,不回吴家,直接去探春城等钟问策他们。
探春城是个江南一带有名的销金窟,很容易就找到了。当她到达了探春城,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等到他们。于是,她找了一家城内最高的酒楼,名字叫春归楼。她就坐在三楼临街的窗边,进出探春城的人,大多数都会经过这里。
这一等,就是两天。
有一阵嘈杂之声从楼下传来,但是桑兔无心理会。过了一会儿,嘈杂的源头,却走到她这边来了。
两个人坐到了桑兔对面的一桌,她余光捕捉到熟悉的身影,忍不住抬头望去,心里一惊,那桃腮粉面的精致脸庞,那含笑的眉眼,那身淡绿锦袍,玉质头冠,这也太像他了吧!定睛一看,至少有七分像。
桑兔记得,有一次去找钟问策,远远地看到他在荷花池边的亭子里,正躺在摇椅中合眼小憩,他穿着白色里衣、披着一套半旧的浅绿外袍,雁灰色的长发披散着,似波浪般轻轻涌动,泛着绸缎般的光芒。
桑兔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他回过头,朝她笑起来,一如碧绿莲叶间苏醒的粉白卷荷。
桑兔吸吸鼻子,又是一叹。
他什么时候到呀?早知道就不自作聪明地先跑到这里来了。不过,他不在,她也不想回苦昼园。对了,他会不会恼她没有交代清楚就跟着隽骨叔叔走了?她当时不是不想说,是来不及说么。
不对!她记得凌大哥说过,当年江明蝉就是突然消失了,然后,他们就没有然后了。
幸好她不是江明蝉。
也不对!她甚至都不是江明蝉!
对他来说,她只不过是万千觊觎他美色的女子之一吧?!想到这里,桑兔趴到桌上,又又一叹,捏着茶杯,想起钟问策喝茶时的手,再次在心里描摹了一遍他手上的伤痕,似乎这样才能离他近一点儿。
“苏兄真是好风采啊!别说女子了,就连男子看到苏兄,都是一番赞美,这探春城内,恐怕无人比得上苏兄了!”柳九成斟满两只酒杯,给苏蠡递去一杯。
“哪里哪里,柳兄抬爱了。不过是父母给了一副好皮囊而已,哪里比得上柳兄的文采斐然,这探春城的姑娘们口口传唱的可都是柳兄的词曲。”苏蠡嘴里说着谦词,但是显然对赞美很是受用,春风得意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
“这次妗玉夫人的生辰宴,想必在诸多座上宾中,苏兄又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位了。”
“柳兄这番话真真是折煞小弟了。且不说妗玉夫人的生辰宴邀请了许多名门世家的公子贵人,还有很多像柳兄这样的才子英雄,哪里轮得到小弟我啊!”
“苏兄过谦了过谦了,你在探春城内是数一数二的乐师,与那黎妙年有琴艺双绝的名号,这可不是普通琴师可以比拟的啊!听闻那黎妙年有意退隐,这下子,苏兄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一人啦!来,让我再敬你一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相恭维着,当“妗玉夫人”这个名字飘进了桑兔的耳朵里后,她就有意无意地把他们俩的对话都听进去了。再到后面他们提到的“黎妙年”,她想起了桃花涧、想起符大哥的剑伤、阿甲的课业、想起一整片盛开的桃林,心里沉甸甸的,不知不觉已经装了这么多东西了吗?
这是好事吗?她本想走的那条路,似乎被堆积了许多绊脚石,越来越窄了。
桑兔站起身,想离开酒楼,突然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她扶住桌子站稳,就看到一个高高的华服男子摇摇晃晃往对桌那两人走去,一阵酒气熏天,还朝着那个“苏兄”伸出了手,嘴里念叨着“俏相公!美人儿!”
苏蠡看到向他扑来的醉鬼,厌恶地立即站起身,一旁的柳九成也赶紧把他挡在身后。可惜醉鬼的力气很大,把文弱的柳九成往旁边一拨,又扑向苏蠡,苏蠡连连后退两步,腰撞在了栏杆上,已退无可退。
突然,醉鬼往后一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声呼痛。只见一个高挑的女子正站在他后面,敛眉静立。应该就是她出手相助的吧,她手里还捏着短剑,看起来确实像是跑江湖的侠女一类。
这时又出现了两人,自称是醉鬼的友人,扶起醉鬼,连连道歉,扛着他就往楼下走去。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苏蠡率先拱手作揖道。
桑兔淡淡道了句“不用”,迈开步就要朝楼梯走去。
“请留步!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桑兔回头看他,一对上这张脸,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我叫桑兔。”
“桑兔姑娘!”苏蠡又作一揖:“在下名叫苏蠡,是一名琴师。明晚在西园小筑有场表演,想请姑娘来坐坐,聊表谢意。”
“是啊,我们苏兄可是一流琴师,想听他奏曲的人已经排到明年啦!姑娘一定要来啊!”柳九成在旁边附和着。
桑兔想拒绝,可是对着这张与钟问策相似的脸,她却说不出口。最终她还是应下了,也许明天钟问策就到了呢,讲不定他有兴趣一起去听听看呢。
而此时此刻,钟问策正在耐心地回答着马帮老大的问话,可惜,他都快要怀疑自己说的不是人话了,因为对方一副听不懂,也不想懂的蛮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