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去下面要壶热水来。”
金丝琼兰需配以热水服用,才能更好地发挥药效。若和着凉水吃下,药效则会大打折扣。即使吃了,短时间内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沈墨辞冷白修长的手指托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凉水。听到楼下传来若有若无交谈声,淡淡道:“算了,这么晚了不要再麻烦人家。”
大半夜的要热水喝药,寒褚黎免不得又要多想。
他自然想见寒褚黎为他愧疚到辗转反侧,只是这副景象若不能亲眼目睹,那便没什么意思。
原策坚持道:“属下给他十倍价钱,那掌柜的定然不会推辞。”
他正想走,却看到沈墨辞淡淡瞥了他一眼。
原策敏锐察觉到沈墨辞不快,虽不明所以,但不再敢违抗。
停下脚步,低头认错:“阁主恕罪,属下关心则乱,并非有意违逆。”
沈墨辞收回视线,将茶盏放到他手里,声音虚弱:“弦月和寻七如何了?”
原策见他没有责备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答:“他们都被打晕带了回来。看小殿下的意思,似乎要将他们带走。”
沈墨辞默了默,道:“他奉旨办事,想将人带走便带走吧。”
原策道:“他们身世虽可怜,但残杀多名普通百姓,阁主若不出手相救,定然逃脱不了死罪。”
“你希望本座救他们?”
原策的声音毫无波澜:“他们的死活属下并不在意,可属下怕阁主因他二人之死惹来非议。”
沈墨辞轻轻眨了下眼,他虽放言不再参与江湖事,但不管是江湖还是朝廷,几乎无人相信。多数江湖给赋者如今还认为,闲庭阁是庇护他们的地方,亦是江湖众门派之首。然如今江湖上已有许多门派不甘居于闲庭阁之下。若他对弦月寻七见死不救,那些摇摆不定之人定会明白,闲庭阁阁主所言当真。彼时按捺不住的小门派必会生事,江湖将不再太平。
若他拥有强悍的异能,能震慑住众人也就罢了,可他偏偏是个普通人。原策认为,若墙倒众人推,他们阁主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沈墨辞淡声道:“你觉得他们有本事打败本座?”
原策垂下视线,不敢与沈墨辞对视,言语中却透着股执拗:“属下非是质疑阁主实力,只是怕您寡不敌众。”
沈墨辞轻笑,偏头问他:“你难道不曾怀疑,闲庭阁为何而建?”
原策愣了愣,说:“是为庇护受朝廷迫害的江湖给赋者。”
沈墨辞哼了声:“这话若放在六百年前,或许可信。可朝廷成立给赋司后,再这么说,未免有些冠冕堂皇。”
六百年前,古奇大陆由寒氏一族率先觉醒异能,推翻前朝暴政,立新朝为大雍。
其后十数年,皇室靠异能南征北战,以压制性力量肃清前朝旧部。然天下刚太平不久,江湖却接二连三冒出觉醒异能之人,又掀起不小风波。
朝廷为保护平民百姓,不论是非对错,对江湖给赋者皆大肆屠杀。沈家祖先遂建立闲庭阁,庇护天下给赋者。
后来,江湖中觉醒异能的人越来越多,朝廷杀之不尽,加之连年战争正需休养生息。便建立给赋司,招安所有给赋者,给之丰厚报酬,让他们为朝廷所驱使。若不愿接受招安,只要不犯上作乱,朝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自由。
至此,所有给赋者都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按理说闲庭阁存在的意义已不复存在,但它却存留到了现在。
像个反派一样,一直矗立在江湖之上,对朝廷对峙着。
沈墨辞不知道沈家先辈究竟要做什么,他那位便宜爹,在他还没出生便死了,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他。
沈墨辞只能凭细枝末节猜出,闲庭阁绝非为庇护江湖给赋者而建。因此,若闲庭阁毁于江湖给赋者之手,也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只是原策担心:“若他们不单单针对闲庭阁,更要针对您该怎么办?”
沈墨辞道:“若能找到福大佑,本座自有应对万军之策。”
说完,他又低低咳了两声。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赶快恢复好身体。
克制住喉间痒意,叫原策将桌上的药瓶拿过来。
原策站在原地不动:“阁主,金丝琼兰乃是大补之物,您本就体弱,此药绝对不能多服。”
沈墨辞叹了口气,声音低哑:“本座之前并未服药。”
他这话当然是假的,刚回房间他便吞了一粒药,否则也不会有精神与原策说这么会子话。
他是吃了药后晕厥的,连药瓶都来不及收,让千金难得的药丸散落一地。
这话换谁来听都不可能信,但原策一根筋。听沈墨辞这么说,又想到刚才沈墨辞没有着急要热水,便真信了他没有吃过药。
连忙把药瓶拿过来,从中倒出一粒褐色药丸,看着沈墨辞吃了下去。
服了两粒金丝琼兰,沈墨辞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对原策道:“明早本座便去找福大佑,你留在客栈盯着寒褚黎他们,莫要让他们误了本座的事。”
“属下领命。”
“将地上收拾干净,便回房休息吧。”
“是。”
原策将药瓶放到床头,从怀中掏出手帕,将地上的药丸一一拾起,用手帕包好,然后退出房间,轻声合上房门。
他走到窗边,从袖中掏出一根火折子,将手帕点燃。蚕丝手帕连带着数颗千金难觅的药丸瞬间被烧作灰烬,空气里只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冷香,混着不算太好闻的烟火味,被风一把吹散,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