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弦月寻七听到动静,纷纷抬头,走到牢门前望着寒褚黎。
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过问自己的生死,而是询问昆言的下落。
寒褚黎道:“他在另一间牢房安生待着。”
弦月被拷着的双手微微攥紧:“你们难道不会对他用刑?”
寒褚黎:“我们没什么要拷问的,为何要对犯人用刑?”
石寒镇一事的细枝末节他都清楚了,唯一留有疑问的,是昆言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谁。
但“那位大人”以及昆言,针对的好像都是闲庭阁。昆言聚众闹事,便是不服闲庭阁管制。既与给赋司无关,寒褚黎便没必要再费心思拷问。
闲庭阁的麻烦,与他没有干系。
弦月寻七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舒了口气。
寒褚黎见他们如此在意昆言,不由冷道:“昆言残害李县令一家,按律判处死刑,秋后问斩。”
听闻昆言被判处死刑,两人面色却没有什么波动。
弦月平静道:“我们杀了不少人,砍头也在情理之中。”
寒褚黎看着他说:“皇上开恩,饶你们二人不死。在给赋司留用,来日将功折罪。”
二人眼中满是惊愕,怔愣着说不出话。
半晌,弦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恩典,是您替我们求来的吧?”
寒褚黎有些讶异,没想到他竟如此通透。
弦月摇头笑了笑:“司命大人仁慈,可那狗皇帝却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寒褚黎不悦:“不可无礼!”
弦月仿佛没听到他斥责,继续说:“他巴不得我们早点死,以堵天下悠悠众口,留到秋后或许都嫌我们活得久。司命大人替我们求情,怕是要为难了吧?”
寒褚黎蹙眉,下意识回:“我没有为难,你别乱猜。”
弦月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滚了一身泥泞,人情世故早已在伤痕累累中看得透透的。
他唇边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意:“司命大人大恩大德,小人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了。”
寻七望向弦月,眸光闪烁:“兄长……”
寒褚黎觉得他话说得古怪:“都说了我没有为难……你们以后莫要再惹是生非,在给赋司惩奸除恶便是对皇恩最好的报答了。”
弦月垂眸:“除了昆大人,您是第一个对我们施以善意之人。卑贱之躯不慎惶恐,今后必当为您差遣,只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寒褚黎道:“我只希望你们莫要辜负皇恩。”
“是。”
自牢房出来后,寒褚黎心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愈发沉重。
他总觉得弦月话里有话,但又探听不出他真正想说什么。
马上到午时,商临问他午膳想吃什么。
寒褚黎没什么胃口,淡声说:“我回寝殿躺一躺,午膳不用了吧。”
“多少用一点吧。”商临劝道,“小厨房今日买了您爱吃的鳜鱼,知道您爱吃甜,属下特意嘱咐他们做了糖醋口的。我再叫他们做些清淡的小菜。您将就着吃一点吧?”
听到有糖醋鳜鱼,寒褚黎勉强打起了点精神,点了点头:“嗯。”
商临忙不迭地去小厨房嘱咐他们做菜,寒褚黎回到寝殿倒在榻上,合眼假寐。
“皇兄!皇兄!小黎皇兄!”
心绪刚稍微平静了些,一道略显聒噪的声音便透过门缝钻入脑中。
寒褚黎叹了口气,缓缓睁开眼。
“小黎皇兄!”衣着华美的少女宛如山间小雀,推门跃入寝殿中。
见寒褚黎还在榻上躺着,少女跑过去,亲昵地挽住寒褚黎胳膊。
“大中午怎么就睡上了?皇兄用过午膳没?”
“还没……”
“那正好,我陪皇兄一起用膳!”
来者是怀阳郡主,本名元瑶,是寒褚黎表妹。其母岑蔓枝与寒褚黎母妃舒太妃,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岑蔓枝嫁于礼部尚书元裴安为妻,二人琴瑟和鸣,元瑶是其唯一的女儿。打小被捧在手心里疼着,是真真正正的掌上明珠。
因舒太妃受宠,福泽荫庇母家,元瑶八岁那年破例获封郡主,赐封号为“怀阳”。岑蔓枝原本还觉得这封号太过大气招摇,现在想来却正与元瑶风风火火的性子相配。
寒褚黎从榻上坐起:“怎么没吃饭就跑过来了?”
怀阳撇撇嘴:“皇兄又不是不知道,我府上厨娘做的菜不好吃。”
“那是姨母嫌你吃太多胖,故意让人把菜做得难吃些。”
怀阳气得鼓起脸:“我胖了也好看!我可是京城第一美人!”
寒褚黎没忍住笑:“你才多大?哄你玩的话也信?”
怀阳郡主今年不过十四,五官濯丽,皮肤白皙,已有大美人之雏形。但脸上稚气为消,还带着些婴儿肥。她又是个贪嘴的,跟寒褚黎一样喜爱甜食。岑蔓枝怕她吃胖了的不好说媒,格外注意她的饮食,轻易不敢让她多吃。
寒褚黎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怀阳不依不饶:“皇兄若觉得我不好看,便是觉得自己不好看。”
“这与我有什么干系?”
怀阳说:“他们都说我跟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胡说,你是女孩,怎么可能跟哥哥小时候长得一样?”寒褚黎立刻否认。
怀阳说:“可母亲说皇兄小时候就长得像女孩。”
“……”
寒褚黎对上那双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一时有些无语。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