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便经常冷落,父皇过世后,母妃直接搬离了皇宫,这么多年从未回宫看望过他一次。
长大后他倒是经常去南山行宫看望舒太妃,可每次去都受冷眼相待。母子俩一别多年,彼此都没什么话好说。
每次寒褚黎都只能满怀期盼地去,再满载着失落与悲伤离开。
渐渐地,寒褚黎终于接受了母妃不喜欢自己的事实,未免给彼此添堵,去南山行宫的次数也就少了。
他是个没人要的小孩,舒太妃宁肯对怀阳施以温柔,却不肯对他笑一笑。
怀阳也知道皇兄与姨母关系不好,不便多劝,绕着手中手帕说:“你总归是姨母唯一的儿子,姨母就算……也不会不疼你的。”
小姑娘担心自己,寒褚黎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送走了怀阳,寒褚黎重新回到小榻上。许是因吃饱了饭,他忽然感觉这一路积压的疲惫都涌了上来,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寒褚黎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
醒来天色已暗,但应当还未到晚膳时间,不然商临会来叫他。
但看到桌上摆着的清粥小菜,寒褚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碰一碰碗沿,碗已经凉了。
商临推门而入,神色慌张,见到寒褚黎已经醒了,明显愣了下:“殿、殿下?”
寒褚黎:“什么时辰了?”
商临:“亥、亥时三刻了……”
“怎么不叫我?”
“属下看您睡得沉……”
寒褚黎揉揉发胀的太阳穴:“外面在吵什么?”
商临瞳孔一缩,仿若才想起来般,嗫嚅道:“牢、牢房里出事了。”
寒褚黎眉头皱起:“出什么事了?”
商临喉结滚动了一下:“弦月寻七自、自尽了。”
“什么!”
寒褚黎怔愣一瞬,拨开商临,快步朝牢房跑去。
商临赶忙跟上。虽已至深夜,但出了这么大的事,给赋司各处都点着灯。尤其是牢房,灯火通明。
寒褚黎步履慌乱,不长的路却差点绊倒好几次,最后还是商临托着他胳膊,将人扶进了牢房。
踏入门槛,往西走到头是关押昆言的房间,往东走到头是关押弦月兄妹的房间。
虽隔得远,但昆言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扯着嗓子怪叫。
商临一听,没几句能入耳的话,全是辱骂寒褚黎和沈墨辞的污言秽语。
昆言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定然能听到给赋司的人对两名死者的讨论。
但他不关心弦月寻七死活,只为自己将要执行的死刑感到不服与恐慌。
商临甚至听到一句:“人全是那俩兄妹杀的!跟我没关系!我不过杀了几个不受法律保护的给赋者!凭什么给我判死刑!”
商临心道,到现在想起给自己脱罪了,之前在石寒镇不是很狂?
寒褚黎对昆言的叫骂充耳不闻,扶着墙走到最东头,看着弦月寻七互相依偎在一起的尸体,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为什么、自尽?”
明明已经不用死了。
明明得知皇上饶恕了死罪后都松了口气,他们根本不想死啊。
商临拿着火把带寒褚黎走进去,土坯墙上有两行歪歪扭扭的字,墙根有个带着咬痕的小木枝。
弦月寻七的手还被反绑着,没人敢动他们的尸体。这两行字应该是他们含着木枝写上去的。
寒褚黎弯下腰仔细辨认,视线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有些恍惚,竟在歪斜的笔画中看出几分稚气。
谢君携厚意,微贱无以还。
望君莫踟蹰,鲜血祭长安。
一行泪倏地从眼眶落下。
是他的错。
早知他二人是赤诚又偏执的性子,不该告诉他们自己被减刑的。
是他的错。
“殿下,莫要自责。”
商临心疼地抚上寒褚黎脊背,发现他竟在微微颤抖。
“殿下……”他哑着嗓子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两兄妹额角各有一个血洞,寒褚黎视线上移,墙面上亦有两片挨在一起,未干涸的血迹。
在兄妹俩脉搏处各摸了一把,确定再无生还可能。寒褚黎撑着膝盖站起来,刚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
狠狠揉了一把喉咙,他才听到自己变了调的声音:“何时发现的尸体?”
“大概一刻钟前。”
寒褚黎摩挲着指尖,也就是亥时二刻……
不对。
指尖上还残留余温,两人应该刚咽气没多久。
人刚死尸体就被发现了?这么巧?
这个时辰是有人巡逻,但他们只会在牢房外面巡视一圈,不会特意走进牢房。
是谁进来发现的尸体?
他再次仔细打量了一遍尸体,两人身上都只有额角一处伤痕,后脖颈和后脑勺都没有像他猜测般,出现青紫痕迹。
加上那赤诚坦然的遗言,两人确实是自尽的没错。
寒褚黎攥了攥拳,凤眸微冷:“今夜可有外人闯入闲庭阁?”
商临愣了愣:“不曾。”
自从上次沈墨辞闯入闲庭阁却无人发觉,给赋司便加强了防备,让异能为蛛丝的给赋者在给赋司外,包了层严严实实的蛛网。
蛛网肉眼看不见,但若非给赋司之人擅闯,必会触发警报。
但今夜蛛网安然无恙,必然不可能有外人闯入。
寒褚黎眯起眼,给赋司里出叛徒了。
是皇兄的人。
他攥紧的微微发抖,指甲深陷在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但他全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