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仪迷迷糊糊醒来，尚不知今夕何夕，他甚少见人，对这陌生的老头抱极强的警惕心。但一见他拿出吃的，所有防备都荡然无存。

何幼仪呆愣愣接过馒头，缓慢意识到这就是给他吃的东西后，何幼仪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然后倏然愣住。

这是他头一回吃白面的馒头，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这种香甜的味道。他虽饿得恨不得一口气全塞进肚子里，又舍不得狼吞虎咽糟蹋了好东西，只好尽力忍着吞咽的欲望多咀嚼几下，想把这味道永远刻在心上。

心想就算是肉，也不可能比馒头还好吃了。

鹤伴仙盯着他琥珀色的瞳孔，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疼之余，又奇怪一个给赋者为何能落魄到如此地步。

耐心等小孩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鹤伴仙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我叫何幼仪。”何幼仪低着头答，“爹娘在山上的村子里。”

鹤伴仙奇怪：“怎么放心你一个人跑出来？不怕你被给赋司捉走？”

给赋司有部分势力散播于江湖，若发现年纪小且无家可归的给赋者，便会将他们带走，送到给赋司内教育培养。

何幼仪一愣，仍低着头呐呐：“什么给、福寺？”

“你不知道？”鹤伴仙讶异，蹲下来与他好好解释，“不是给福寺，是给赋司。朝廷专门管理异能和给赋者的地方。”

何幼仪越听越糊涂：“我不明白……”

鹤伴仙没想到这小孩竟是个缺乏常识的，给赋司是什么解释起来略有些复杂，索性换了个问题问：“小孩儿，你的异能是什么？”

“什么、异能？”何幼仪觉得这老头大抵也是个怪人，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惊讶地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你、你也是黄眼睛！”

“黄眼睛？”鹤伴仙头一回听人这么形容他，顿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对，老夫跟你一样，也是黄眼睛的给赋者。”

“给赋者……”何幼仪仔细琢磨这三个字，却怎么也理解不出它的意思。

但他遇到了另一双黄眼睛，这人说自己跟他是一样的。他当了这么多年“怪胎”、“异类”，头一回被化作同类，心里顿时充满欣喜与雀跃。

但他孤独冰冷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忘记该如何表达喜悦。只僵硬地抬了抬嘴角。

鹤伴仙见他表情奇怪，以为他尚未搞明白自己的异能，于是说：“你还没用过异能么？也是，有些给赋者是先变了瞳色，在生出异能的。你还这么小，没生出异能也在情理之中。”

何幼仪昂首挺胸，看着他一双黄眼睛说：“你说的异能，是不是那种跟正常人不大一样的本事？”

“大概是这个意思。”

“你有那种本事吗？”

“当然。”

何幼仪心中一喜，许是急于证明他跟“同类”有更多相似之处，他赶忙说：“我也有！我能将所有东西变成粉末！”

“所有东西？”鹤伴仙眉头一跳，“人也可以？”

若人也可以，那这异能可太可怕了。

幸好何幼仪摇了摇头：“人不行。小麦、大豆、柴火、铁锁……这类东西可以。其他的我没试过。”

对一个目之所及，只有柴房那小小一片天地的孩子来说，小麦、大豆、柴火、铁锁，便可以代表世间万物。

鹤伴仙松了口气，从他的话里推测出，他的异能应该只对死物生效。

他问：“你爹娘知不知道你的……本事？”

何幼仪说：“知道。不过……他们不喜欢。”

“不喜欢？”鹤伴仙再一次感到困惑。

寻常人家若出个给赋者，恨不得都当菩萨供着。因为朝廷设立给赋司，无条件接纳所有给赋者，使得给赋者不必像普通人寒窗苦读，就能领朝廷的铁饭碗。运气好的还能加官进爵，甚至封侯拜相。

不过鹤伴仙的困惑只停留了片刻，便想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瞧这小孩儿缺智少识的模样，大概这片区域，都尚未普及给赋者的常识。

这也难怪。给赋者虽已存在六百余年，但多数给赋者的诞生地多集中在北方。越往南，给赋者越少。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但的确越靠南，尤其是南方偏远封闭的地区，对给赋者的了解就越少，甚至有些地方完全不知道给赋者的存在。

若谁家生出个黄眼睛的婴儿，一定会将其视作带有诅咒的怪胎，不是将之投河溺死，便是一把火烧死。总之要最后尸骨无存才能安心。

何幼仪能活到现在，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