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无从案几上取来一卷崭新的轴册,抬头注视内室顶端悬挂的天仪。他眼中星辉微动,伸手执笔,以极为细腻的笔法迅速勾勒出天宫星的新轨迹,随即一边在旁标注数据,一边冷声说道:“这新使是怎么进的内室的?书写成这样,还不如我襁褓时随意画的涂鸦。言朗,拖出去,换人。”
围坐的众星使面面相觑,纷纷低头屏息,不敢多言。言朗默然挥手,两名侍卫上前将那新官拽起,直接拖出殿外。
小新官站在原地愕然了一会,便被人拖着身体带走,他强力挣脱,又大声喊到:“国师!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只是……只是没遇过这种情况……下次一定会做好!真的会做好!”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殿门外,内室重新陷入死寂,空气似乎都凝滞不动。
言朗向前走一步,首先打破了这一份缄默,说: “国师,这是什么情况。天宫星已经几百年没有出现过意外的状况了,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琉无沉默了一会,眉头轻轻皱起,说:“记得上一次天宫星发金光是在什么时候吗?”
言朗答:“记得,在七百年前的时候。”
琉无点头,声音微微加重:“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
言朗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七百年前……最大的事情,莫非是天立君成神?”又抬头看向琉无。
只见琉无抬眸凝视着天宫星,眼底深沉似不跃的死水。他道:“正是。据《星仪册》记载,天宫星七百年前曾发金光,但当天立神陨灭时,星光便重新转为紫色。而如今,这绿色的光芒,却从未出现在史册中。”
言朗:“难道这天宫星跟天立神有关系?可是天立神不早就陨灭了吗?这绿光在史册里也从未见过,这又是什么预兆?”
琉无眸色愈浓,沉默片刻,道:“天宫星异动,是福是祸,还尚未可知,勿妄加揣测,也不要向外界透露出去消息。”
又转身对身后的众人说:”都听明白了吗?”
众人纷纷低头称是,声音齐齐响起:“紧遵国师之言。”
叮叮,铜铃声回荡在观星殿的高墙间。
又有人来了,今天这么多人造访?琉无疑惑。也没有多想,迈步朝殿门走去。
琉无走到前殿,图南迎面走来。
”琉国师,叩扰,帝下请您觐见,事出紧急,琉国师早些过去好。”
琉无道:“是这样吗?好,那我这便过去。言朗,随我同去。”
随着吩咐,言朗提步跟上,三人相继离开观星殿。
初冬的小径上,积雪浅薄,偶有寒鸦扑翅掠过。前行间,图南在前,琉无与言朗并肩而行。雪被踩踏,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图南使,敢问是什么事竟如此紧迫?”琉无开口。
“国师应该已有耳闻,此事关乎御洲水患。”图南侧身回应。
“御洲的水患我刚知晓,”琉无缓缓点头,“但这水患来势汹汹,百姓受灾不轻,此事确实不容小觑。”
图南道:“可不是。帝下连日忧心,寻遍朝中重臣,皆未能拿出妥善之策。实在是无计可施,方才想起请国师前来,望能为帝下出谋划策。”
崇德殿门前,数名宫侍恭立,寒风将大殿两侧的红烛吹得摇曳不定。图南先行一步,侧身请道:“国师,请进。”
“失礼了。”
琉无走进内殿,看见武翊风单手撑着额头,倦怠地坐在金云榻上。
琉无道:“帝下。”
“琉无,你来了。” 武翊风看到了琉无,双眼迸发出亮光。
琉无微微一揖,恭声道:“臣在此。”
“快,快赐坐,你们。” 武翊风对着下面的人喊,宫侍立刻端来一张雕花椅,放置在琉无面前。
琉无在武翊风应允下坐了上去。
武翊风说:“琉无,想必你应该知道吾为什么把你召来了。” 说着抿了一口茶,看着他。
“臣下听说了,是有关御洲水患的事。”
武翊风放下茶盏:“不错。琉无,这次的水患来得蹊跷,非寻常水涝可比。你的看法,章使官已传达于吾,确实该加派人手前往御洲探查。只是,适合之人却不好寻。”
“年庆方过,朝中事务积压,满朝文武都忙得脱不开身。琉无,吾唯有问你,是否愿意去御洲,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琉无快问快答:“自是愿意的,为帝下效劳是臣的荣幸。”
“好,好。国师果然体贴吾心。此次出行,吾已命陈使官与章使官随行,你们三人明日便启程。琉无,这件事情,吾希望越快解决越好。”
“定为帝下解忧。”
“有心了,下去吧。” 武翊风在椅子上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
…
琉无走出崇德殿,冷风迎面吹来。外头等候多时的言朗一见到他,立刻快步迎了上来,给他披上了厚重的斗篷。
“公子,帝下召见如此紧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琉无一边看着斗篷一边说道:“今晚收拾收拾,明早启程,我们要去御洲。”
言朗疑惑:“什么?去御洲干什么。不对,水患??!是帝下要你去御洲?明天去??”
“是帝下的命令,这一趟非去不可。”琉无打断了他。
“啊?可是……”言朗正欲劝阻,却被琉无轻轻敲了一个脑瓜崩,没好气地说道:“别废话了。晚上随我去宫门外一趟,买些路上用的东西。”
言朗捂着被打的额头:?
月挂枝,宫门外,大烨城,城东街。红灯熙攘,人潮跃涌。
琉无看着眼前的景色,朱红在黑夜中和浅白相融,他不自觉地伸手接雪,一片雪花簌簌得飘到了他的手心,平缓的落在上面,久久不愿化去。又有无数的白雪落在琉无肩头发间,像似亲近。
“公子,伞!别走这么快!!” 言朗在他身后喊到。
“不必了,这雪又不大。”琉无随口答道,脚步未停。
“买糖葫芦咯!新鲜出炉的糖葫芦,又甜又脆!”一个中年的男子在前面吆喝。
琉无闻声停下,转头走到糖葫芦摊前,目光落在晶莹剔透的糖衣上。道:“给我来一串。”
“好嘞,来,公子,我做的这糖葫芦可是整条街上最好吃的,我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中年小贩利索地取下一串糖葫芦,递了过来。
言朗堪堪跟上来。
琉无接过糖葫芦,扭头对正赶过来的言朗说道:“帮我结账。”说完又一溜烟走到前面去了。
“公子!你走慢点。” 言朗在后面喊到。
“这位小公子,一共五个疏铜币。”小贩着跟他说,搓了搓手。
“好,我这就给你。” 言朗说。
琉无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漫无目的地闲逛。周围的小贩叫卖声熙熙攘攘,周围人的脸上都洋溢喜悦。前面是一个戏班子在表演,称赞鼓掌的声音络绎不绝,隐隐还能看见里面在表演时发出的阵阵火光。
不远处,一个清冷的小摊吸引了琉无的注意力。那是个玉器摊,摊子上的玉佩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一眼望去,似乎全是劣质下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引着,移不开眼。
琉无走上前,指着一块漆黑如墨的玉佩,“小友,可否让我看看这块黑玉?”
琉无抬头,这才发现,坐着的小贩不过堪堪二十出头,一身翠色的大氅,甚至上面还接着黑色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显得与周围的小贩格格不入,第一眼感觉是哪一家府里的小公子。
“自然,公子要看什么,拿去就好。” 小贩说。
琉无不由的问出声:“寒冬腊月,阁下看着不像是出来讨生活的,怎会在这摆摊。” 琉无一边说,一边拿着玉佩细细端详。
“公子说笑了,在下爱好经商,随便摆一些小玩意买买,提些兴趣。” 小贩答。
“原是这样。” 琉无看着黑色玉佩,细细抚摸,吸引琉无的,不能说它那秀丽的墨色,只是拿在手里,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温润感?
“此物颇为特别,不知是什么玉?” 琉无继续开口问。
“是舀玉,公子喜欢,带着玩就好。” 年轻人答道,目光一直未离开琉无。
“确实是新奇玩意,这要多少,我买了。” 琉无抬头,目光与他对视,注意力不经意间落到了他的耳饰上。是两侧各一颗青色的翠玉,下面浅挂着细细的白色流苏,冬风侧吹,随之摇摆,这两抹绿色在琉无的眼里映的鲜亮。
“公子既然是真的喜欢,在下就不收公子的钱了,权当结个善缘。” 年轻人微微一笑,语气平和。
琉无对他笑了笑,道:“公子爽快,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敢问公子名讳?”
“在下璃有玉,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