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清了清喉咙,那绿宝石的眼睛似乎在闪烁。
“打开。”哈利用低沉的、暗哑的嘶嘶声说。他能感觉到和他交握着的那只手闻声轻轻抽搐了一下,但是马上用更大的力道握回来。
两条蛇分开了,石墙从中间裂开,慢慢滑到两边消失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举着魔杖走了进去。
他们站在一间长长的、光线昏暗的房间的一侧。许多刻着盘绕纠缠的大蛇的石柱,高耸着支撑起消融在高处黑暗中的天花板,给弥漫着绿盈盈神秘氤氲的整个房间投下一道道长长的诡谲的黑影。
加布里埃尔的心怦怦狂跳着,他站在那里,倾听着这令人胆寒的寂静。蛇怪是不是就潜伏在某个石柱后面的黑暗角落里?金妮在什么地方?他们在巨蛇盘绕的石柱间慢慢前进,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步,都在鬼影幢幢的四壁间产生空洞、响亮的回声。
“有异动就闭上眼睛。”身侧的哈利说。也许是到这个地步了,哈利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坚定,哪怕他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加布里埃尔一直眯着眼睛,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把眼睛紧紧闭上。不止一次,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动静,紧张得肚子都痉挛起来。他和哈利交握的手慢慢热了起来,但两个人都不敢也不愿意松开彼此。
当他们走到与最后一对石柱平行时,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和房间本身一样高的雕像,紧贴在后面黑乎乎的墙壁上。加布里埃尔必须高高地仰起脖子,才能看见上面那副巨大的面孔——那是一张老态龙钟的、猴子般的脸,一把稀稀拉拉的长胡须,几乎一直拖到石头刻成的巫师长袍的下摆上,两只灰乎乎的大脚板站在房间光滑的地板上。
在那两只脚之间,脸朝下躺着一个穿黑色长袍的小身影,头发红得像火焰一般。
“金妮!”两人低声呼唤道,急步奔到她身边,猛地跪了下来。
“金妮!你不要死!求求你,千万别死!”
哈利把魔杖扔到一边,抓住金妮的肩膀,把她翻转过来。她的脸就像大理石一样,冷冰冰的,毫无血色,但她的眼睛是闭着的,这么说她没有被石化。那么,她一定是……“金妮,求求你醒醒吧。”他绝望地摇晃着她,低声哀求道。
金妮的脑袋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快快复苏!愈合如初!”加布里埃尔举着魔杖的手拼命发抖,甚至都对不准金妮的脸。他引以为傲的总是一次就成功的魔咒天赋在此刻仿佛消散的无影无踪,徒留他拿着一根会冒火星的黄岑木跪在那里。
“她不会醒了。”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他们大吃一惊,跪着转过身来。
一个黑头发的高个子男孩靠在最近的那根石柱上,正注视着他。那男孩的轮廓模糊不清,十分奇怪,就好像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窗户看着他。但毫无疑问就是他。
“汤姆——汤姆·里德尔?”哈利问。
里德尔点了点头,眼睛没有离开哈利的脸。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会醒了?”加布里埃尔气急败坏地问,但突然愣住了,“…什么?”他震震地说,“哈利你为什么认识他?这是赫敏那段时间天天找我想说的那件事吗?”
“她还活着,”里德尔说,“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哈利愣愣地瞪着他,“汤姆,汤姆·里德尔是我们在盥洗室捡到的那个本子的主人,霍格沃茨五十年前的学生。”
“这不可能。”加布里埃尔试图把哈利和金妮护到自己身后,他开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了,“他不像人类,更不像六七十岁的人。”他说的没有错,现在站在这里,周身散发着一种古怪的、雾蒙蒙的微光的这位所谓的汤姆?里德尔,那样子绝不会超过十六岁。
“你是鬼魂吗?”哈利不敢肯定地问。
“是一段记忆,”里德尔平静地说,“在一本日记里保存了五十年。”他伸手指着雕像的大脚趾旁。那里躺着他们曾经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里发现的,哈利使用过又丢失了的那本日记。
“你必须帮助我,汤姆。”哈利说着,又扶起金妮的头,“我们必须把她从这里弄出去。有一个蛇怪……我不知道在哪里,但它随时都可能过来。求求你,帮帮我吧……”
里德尔没有动弹。哈利满头大汗,和加布里埃尔手忙脚乱地总算把金妮从地上半抱起来。哈利又俯身去捡他的魔杖。可是魔杖不见了。
“你有没有看见——”哈利一抬头,里德尔仍然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间玩弄着哈利的魔杖。“谢谢。”哈利说,伸手去拿魔杖。
里德尔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他继续盯着哈利,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魔杖。
“你不会需要它了。”他说。
哈利吃惊地望着他。“你说什么,我不会——”
“哈利·波特,我等了很长时间,”里德尔说,“希望有机会看到你,跟你谈谈。”他很随意地扫了一眼站在那里的加布里埃尔,再次说道,“跟你一个人谈谈。”他轻轻说了一句什么,同时挥了一下哈利的魔杖。
“铠甲护…”加布里埃尔反应得很快,但是还不够快。一道咒语正中他的胸口,让他猛地朝后飞了出去,后脑狠狠撞在高高的雕像上,然后滑落下来,蜷缩在地板上。
我是打算来帮忙的……在眼睛彻底合上的最后一秒,加布里埃尔只能听到哈利绝望的尖叫声:“你对他做了什么!”
等加布里埃尔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很震惊自己还活着,并且还待在这个密室里。他不敢伸手摸自己的后脑勺,剧烈的疼痛正缓慢而持续地从伤口向全身蔓延,让他头疼欲裂又想到呕吐。他试图扶着雕塑站起来,但是疲软的腿根本派不上用场,一用力眼前就出现一团飞速旋转着的昏暗色彩。他只能努力向金妮的方向爬过去。
终于到了。顾不了那么多,他轻轻把头贴在金妮的胸口,发现还能听到心跳的声音。加布里埃尔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盖到金妮身上,由于每一块肌肉都痛得不受控制,就这一件事他干了很久。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突然清醒了一样,四处寻找哈利——几十米外的哈利长袍像是湿透了,加布里埃尔立刻惊恐地意识到那可能是血。
蛇怪的脑袋在哈利的身后。加布里埃尔可以看见它那两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眼窝,也能看见它的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大得简直能把面前的哈利整个吞下去,嘴里露出两排像他的银剑那么长的毒牙。但这个庞大的怪物现在一动不动,看起来已经死了。
一只深红色的鸟静静地坐在哈利肩头,有一条金光闪闪的尾巴,像孔雀尾巴一样长,还有一对金光闪闪的爪子。它热乎乎地贴着哈利的胳膊,像是在做些什么。
单凭着这只鸟是红色的而不是绿色的,加布里埃尔就相信它应该不是什么危险生物。他又一次努力尝试站起来去往哈利旁边帮忙,哪怕感到天旋地转,就好像刚刚用飞路粉旅行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大名鼎鼎的哈利·波特就这样完蛋了,”里德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孤零零地在密室里,被朋友们抛弃。他不自量力地向黑魔头挑战,终于败在了黑魔头的手下。哈利,你很快就要跟你亲爱的麻瓜母亲会面了……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让你又苟活了十二年……可是伏地魔终于把你干掉了,其实,你早就知道他一定会做到这一点的。”
他举起魔杖。
这个时候,加布里埃尔突然意识到一点…里德尔说过自己是在一本日记里保存了五十年的一段记忆。他忍着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的头痛,哪怕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旋转,往前扑雕像的大脚趾旁,膝盖骨在地上发出了刺耳而尖锐的摩擦声。他抓住了那本引来无数麻烦的日记本,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扔出去的同时大喊:“接住,哈利!”
在那生死关头的一刹那,哈利,以及仍然举着魔杖的里德尔,眼睛都盯着了那本在空中翻滚着被扔过来的笔记本,它以一个追球手投掷鬼飞球的准度落在哈利的膝盖上。然后,哈利没有思考,也没有半点犹豫,好像他一直就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似的,他一把抓起身边地上的蛇怪毒牙,径直把它插进了日记本的中心。
随着一声可怕的、持久的、穿透耳膜的尖叫,一股股墨水从日记本里汹涌地喷射出来,顺着哈利的双手淌到地上。里德尔扭曲着、挣扎着,双臂不停地挥舞着,嘴里发出声声惨叫,然后……他消失了。啪嗒一声,哈利的魔杖掉在地上,然后一切都沉寂下来,只听见墨水仍然从日记本里嘀嗒嘀嗒地渗出来的声音。蛇怪的毒液把日记本灼穿了一个洞,还在嘶嘶地冒着黑烟。
加布里埃尔下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趴在罗恩的背上,红色大鸟宽阔的鲜红色翅膀,在黑暗中放射出一道柔和的金光。他们正跟在它的后面,一路返回到水管的入口处。吉德罗·洛哈特坐在那里,自得其乐地哼着小曲儿。
“怎么还在这里。”加布里埃尔有气无力地说,声音小到需要凑近才能勉强听清楚,“我每次醒来都以为自己死了,然后发现更糟,还在密室里。”
哈利和罗恩都笑了,就连金妮也咧了下嘴。
“你们好啊。”洛哈持突然和蔼可亲地抬头望着他们“这个地方真奇怪,是吗?你们住在这里吗?”
“他的记忆消失了,”罗恩说,“遗忘魔咒向后发射了,没有击中我们,倒把他自己给击中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在什么地方,也不认识我们了。我叫他上这儿来等着。他在那里待着不安全。”
接下来就到了最有意思的环节。大鸟嗖地飞过哈利身旁,此刻在他前面扑扇着翅膀,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它摆动着尾巴后面长长的金色羽毛。哈利迟疑地望着它。
哈利把宝剑和分院帽塞进腰带,伸手抓住红色大鸟尾巴上热得出奇的羽毛;罗恩抓住哈利的长袍后襟,他背上的加布里埃尔微微收紧了围着他脖子的手臂,而另一只手紧紧牵着他的小妹妹金妮;金妮空出来的那只手则被洛哈特握住。呼的一下,他们被大鸟带着顺水管向上飞去。一边晕眩中加布里埃尔可以听见洛哈特悬挂在他下面,嘴里不住地喊道:“太惊人了!太惊人了!简直像魔法一样!”
寒冷的气流吹拂着加布里埃尔的头发,他的后脑勺已经痛得有点麻木了。五个人落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的潮湿地板上,就在洛哈特把他的帽子扶正时,那座掩盖水管的水池自动滑到了原来的地方。
金妮走到罗恩旁边,轻轻拍了拍加布里埃尔的后背,眼泪仍然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无声地从她稚嫩的面颊上滚落下来。
“现在往哪儿走?”罗恩焦虑地看了金妮一眼,问道。
哈利指了指前面。福克斯在前面领路,顺着走廊一路闪着金光。他们大步跟着它,片刻之后,发现自己站在了麦格教授的办公室外面。
哈利敲了敲门,然后把门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