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池边的石凳坐下,把猫抱了过来。
漆漆等了半天没等到抚摸,抬头看了一眼,男人的面容沉静。它对他的心事有敏感的好奇,静静地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仰头看着他。
然后它听到他沙哑着低声问:“你喜欢这里,对吗?”
当然喜欢了,它每天要在院子里疯跑好多圈,逗鱼追鸟,上房爬树,乐此不疲。它对着他“喵”了一声,表达对这个巨型游乐场的满意。
但是他好像更加不开心了,半阖下眼,露出了倦怠的恍惚:“如果你跟着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漆漆吃惊,瞪大眼睛。他终于伸出手摸它的脑袋:“但是你跟着她,以后也不可能再见到我了。”
漆漆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了。于是使劲用头蹭他的手心,希望他能高兴一些。
陈子妤再次见到明岚舒,觉得“红气养人”用在她身上很贴切。比之一年前,她的眉眼成熟了许多,更加漂亮,越来越有大女主的感觉。
私人俱乐部的下午茶时间,穿燕尾服的侍者以标准的英式礼仪送上银质三层架,白底描花的瓷盘里盛装着不同口味的三明治、小巧的蛋糕、现烤司康饼以及低糖小甜点。
陈子妤隔着一桌子点心,将一份卷宗递给明岚舒:“看看吧,有你想知道的。”
那份卷宗是许时豫找人对丁咏清和她儿子的调查。那小孩是在丁咏清与许绍恒分手一年后出生的。生下来被发现有部分肺静脉未连接左心房,而是连接到右心房。一开始没有明显病症,医生建议长到十五六岁再手术修复。但就在几天前,他出现了严重缺氧昏迷的情况。
明岚舒在心里想,那晚许绍恒接到电话急匆匆走掉,原来是为了这件人命关天的事。她合上卷宗,看向陈子妤:“为什么给我看这些?”
陈子妤双手交叠在膝上,姿态优雅:“Charles打算娶丁咏清。”
她说完,目光逡巡在明岚舒的脸上,仔细观察她的反映。但明岚舒并无任何波澜,安静了很久才说了声:“知道了。”
“明小姐不意外吗?”陈子妤问。
不惊讶,不意外。明岚舒坦然接受了许绍恒将与别人成婚的消息。
他选了丁咏清,说明她并非他心中所爱。大概是因为听到过许绍恒亲口说不会娶她。心里早就没了期待,于是此刻也就不会有丝毫失望。
只是还是会心痛,还是会惆怅。原来这么多年,许绍恒想娶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丁咏清。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你那么爱Charles,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一下呢?毕竟,你现在才是他的女朋友。”
陈子妤的问题在空中悬停。明岚舒轻轻搅动杯中的茶,茶匙与杯壁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半晌,她问:“你们认为他会为我放弃丁咏清?”
陈子妤的指尖摩挲着鎏金装饰的骨瓷茶杯边缘,笑了笑:“Charles带你上游艇,送你星星,和你同居。据我所知,在你之前还没有哪个女人让他做到这一步,包括丁咏清。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没告诉你丁咏清和孩子的事。显然他在犹豫,他舍不得你。”
“那我该怎么努力呢?”
“我这里还有份资料,你只需要把它交给Charles。”
陈子妤扬了扬唇角,果然递了一个信封过来。明岚舒抽出里面的纸,只看了几行,眉头就拧了起来。
陈子妤轻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描淡写:“Charles和丁咏清之间,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孩子和一份愧疚。若他发现丁咏清骗了他,你说他会怎么选?”
她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意味深长:“感情这种事,有时候需要主动一点,聪明一点。”说完,目光透过杯沿看向明岚舒,似笑非笑:“你说呢?”
明岚舒看完最后一行字,只觉得匪夷所思,荒诞离谱。她将那几页纸重新塞回信封,放在桌上推回到陈子妤面前。
“陈小姐,”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们高估我了。”
陈子妤挑了挑眉,等她的下文。
明岚舒抬眼看向她:“许绍恒最讨厌女人耍心机。我把这个出生报告给他,一旦日后被发现是假的,他会恨我。许家看不上丁小姐的家世,我这种身份更加入不了大许先生的眼。”她顿了顿,语带微讽:“一石二鸟,你们真的好算计。”
“我不会做这件事。”她的目光澄澈:“丁小姐和她的孩子已经很不幸了。”
“那你就甘心Charles娶别人为妻?”
“没有人会甘心不被爱。”明岚舒忍着心口一阵紧过一阵的痛意:“但爱不是算计。爱是呵护、是心疼、是挂念。是想让他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所以鞭策自己努力变得更好,成为能与他并肩同行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我爱他。如果他需要我,我会尽我所能支持他。但如果他有更好的选择,我会放手。舍弃自私、盲目和占有,尊重他,祝福他。”
她的目光微垂,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爱一个人,不是非要得到,而是希望他过得好,哪怕那个‘好’里,没有我。”
陈子妤摇了摇头,笑她幼稚:“明小姐,你真傻。”
明岚舒用笑意掩饰怅然:“就当我傻吧。”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爱是为了成全。成全许绍恒,也成全她自己。
尊严,是她最后的保护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