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层云翻卷,小雨忽至。
孟氏可算将信盼到了。
冒雨接过纸封后,她急急拆开,前一瞬还满心欢喜地和两个女儿诉说着“大伯伯应当快要来接你们了”的话语,却在看到内容后的一瞬间,怔然愣在了原地。
妇人神色瞬失,薄如纸张的身子在斜风细雨中微微颤抖,手上不知觉脱了力,那信纸便轻飘飘地落在了泥地上。
程芫内心咯噔一瞬,朝那信纸上望去。
在这一家子搬离家乡之前,程阿爹是老家附近的教书先生,程家芫娘自小对文字耳濡目染,程阿爹也是鼓励女儿习文练字的,所以芫娘这般年岁早已能识字,并不影响她了解纸张上的内容。
豆大的雨点儿滴滴透过信纸,染淡了浓墨,混杂了小泥点,却也依稀能看得见一些。
信上言:
家中妻儿亦有所供养,某…有心无力,弟妹…且珍重。
原是程家大伯拒绝了孟氏的请求。
想来也是了,何必将期望寄托在能将亲如手足的幺弟赶出家门的人身上。
见孟氏躲在雨里默默流泪,心中唯一的希望破灭,程芫知她内心何等难捱,可这样也不是办法,身子会受不住的。
她跑进屋内寻到了一把陈旧的纸伞,为雨中被风吹得摇曳的柔弱妇人撑伞避雨。
“阿娘,咱们进屋吧,雨来了。”
继那日以后,孟氏病了。
淋了雨加上心中忧思过多,当日只为两个女儿备了简单的饭食便早早回房休息了。
第二日,程芫起床后没有在家中各处看见孟氏的身影,这才去了房间寻她。
来到床前,只见孟氏面色通红,已经在说胡话了。
“夫君……”
“夫君…对不起……”
“呜……”
见孟氏似在梦中呜咽,程芫伸出手,用掌心探了探她的额头。
果不其然,孟氏发烧了。
她赶忙跑到水井边,打了一小桶凉水,打湿帕子,微微拧走一些水后,敷在妇人滚烫的额间。
没有药,光这样敷帕子怕是不行,她必须去找郎中。
孟氏身边离不得人,程芫匆匆跑回屋将幼妹摇晃醒,叮嘱她守着孟氏。
“芯儿,阿娘额头上的帕子阿姐教你怎么做,你乖乖守在旁边,阿姐得出门找郎中来瞧瞧。”
程芫教了程芯敷帕子,一刻也不停匆匆离了家,只沿着大路去寻,不敢往小路走,害怕记不得回家的方向。
*
山坳前头,有位放牛的老人。
程芫走了一路,终于看到了人,大气喘喘地走上前询问道:“老伯,您知道村子哪里可以找到郎中吗?”
只见老伯摆摆手,说道:“郎中要去镇子上寻,远得嘞!要紧去找林村医吧!”
放牛老伯指了指方向,继续补充道:“小女娃,你顺着溪边去,见到有几户人家那里,最靠近溪边,门前栽了柳树的就是林村医的家。
程芫道了谢,老伯挥挥手表示不用,转过身继续放牛了。
“靠溪…柳树……”
程芫怕自己急忘了,默念了一路,不一会儿看见了溪流,顺着一旁的小路寻了过去。
柳树!找到了!
一到竹门外,程芫便扯着细嗓喊道:“有人在吗?林村医——”
林村医正在屋里整理昨日被雨打湿的药材,听到屋外传来一声女娃的呼喊,闻声寻去。
程芫看到有人走来,激动地抓住来人的衣袖,气喘吁吁道:“村医伯伯,快救救我阿娘,她昨日淋雨病了,额头烫得厉害!”
林村医见女娃额头挂着细密的汗,一脸焦急的模样,宽慰她道:“你先莫着急,你娘许是寒邪入体,先带我去看看。”
林村医再次回到小屋,背上了自己的“老伙计”后,二人便出发了。
程芫领着村医进屋的时候,程芯正换好孟氏额间的帕子,看见她回来了,连忙跑过去。
“阿姐,你回来了!”
就在这时,程芯的肚子突然“咕噜噜”地打起了响。
小丫头捂着自己的肚子,害羞地低下了头。
程芫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说道:“芯儿乖,肚子饿了没关系,是阿姐忘记做早饭了。”
“这样,芯儿将村医伯伯领过去瞧瞧阿娘,我去给芯儿做饭,好吗?”
程芯小心翼翼打量了村医一眼,又收到程芫鼓励的目光,随即点点头,将林村医带到床榻边。
程芫离开后,林村医把药箱放在一旁的桌上,掀开孟氏眼皮看了看,随后将手搭在腕上,探听脉象。
灶房这边,程芫在小炉上起火,将剩余的食物放上蒸煮,便快速回来了。
“村医伯伯,我阿娘她……”程芫有些担心地问道。
“淋雨受寒加上思虑过重,这才发了热,待我开帖退热安神的药给她。”
包好药,林村医将程芫叫到了一旁,“小姑娘,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你娘看似小病小症,但心气不足,恐有生命之攸,生死一念,恐怕要靠她自己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