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小孩儿吓一跳,慌乱回头,讨好似的撒娇,“爹爹把我吓一跳。”
沈沛白看见他在搬玩具出来,散落满床,笑着捏捏他的脚,问:“不放这里了吗?”
“要放的呀。”沈惟一说,“我把最中间最大的留给爹爹。”
“不用,最远那个给我就行。”
“好哦,爹爹对我最好啦。”
沈惟一忍不住托起沈沛白的手,用自己脸蹭了几下手心。
“需要我帮忙吗?”
“要的要的!爹爹快来快来,这只小虎颜色太多了,该放哪里呢?”
想来沈惟一就是从那时起逐渐占据他所有生活所有空间。
毛毡地毯要选沈惟一喜欢的样式,所有花瓶按照沈惟一喜欢的陈列方式摆放,书房的文竹和蝴蝶兰要各再添一盆小的,一大一小放在一起,沈惟一乐此不疲提着小水壶去浇水,浇浇大的,再浇浇小的,一直浇到离家出走;书案也要给沈惟一留空间,却不是看书写字,而是他看书写字的时候,沈惟一要紧挨着他,睡觉也好,玩玩具也罢,总之,是要黏在一起的,长大后需要用到书案了,也不要新的,就爱挤一起用他的。
也许更早。
从给沈惟一买玩具,每日跑去沈惟一房间看他,把自己最喜欢的拨浪鼓给他,买好吃的点心,漂亮的衣服和帽子,哪怕一双小袜子也要选最舒适漂亮的,最后终于忍不了,亲自把沈惟一抱回自己房间,休息习惯被他改变……这般在意,可能这时就已经被沈惟一占据思想,成为往后被沈惟一改变的缘由。
沈沛白把童养夫的纸契放回暗格,摸摸沈惟一送给他的小虎,对上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
不。
还要更早。
从听见哭声,看见纸契,答应婚事,按章,取名,从此沈惟一属于他。
从一开始,这个小孩儿就闯入他的生命,占据所有的一切。
恍惚又睡了会儿,睡得不沉,外边刚有动静便睁眼坐起,收拾好自己开门,宋锐早已收好等候多时,瞥见他倦怠神情,关切问道:“公子,昨晚可是没睡好?”
“还好。”
他昂首看看天,阳光没有完全透出,今日或许会是阴天。福伯也进小院儿找他,确认今日事宜后也抬头看天,不禁道:“惟一都十七岁了,听闻城东古董店掌柜家孩子比惟一还小上两岁,都进军营领兵打仗去了,听说是个火头军,负责伙食,做饭的那七八个人都听他的呢。”
宋锐笑了笑,说:“福伯,边境还没有打起来,您说的那个孩子,应该还在天崇。”
清州去的孩子,都得在天崇统一训练,毕竟不是从天子脚下去的,无权无势,都得从底层小兵做起,若训练中途发现闪光点,自会提拔。沈沛白在意的也是这一点,不知道惟一有没有报名,进去了有没有被欺负。
福伯也老了,开始长白发,胡子也渐渐花白,笑呵呵道:“那我不清楚,但咱惟一啊,是想当大将军的人,惟一要是进军营,指定比谁都厉害。”
沈沛白道:“也就力气大点,身上都没几两肉,我更希望他不去。”
当大将军可是沈惟一从小梦想,福伯不解问:“为何?”
沉默片刻,沈沛白才道:“上阵杀敌是会死人的。”如今北方边境不安宁,那是比天崇还远的远方,如果真要打仗,沈惟一极有可能会去那里,沈沛白根本去不了,到时候寄封家书都难如登天。
生在宁静平和清州的沈沛白,即使从书里知晓沙场残酷,确也知晓一旦边境冲突闹大转为以血肉之身相搏,必定会有伤亡存在,而沈惟一,能保护好自己吗?
“我只希望他平安。”
最近沈惟一的信越来越多,几乎隔半月就有一封,渐渐固定为十来天一封,每一封都没留寄信地地址,每一封都细心在信封右下角画上一枝盛开的海棠,每一封信的结尾都记得嘱咐千万不要去找他,沈沛白不知道这算不算离别,如果不算,似乎沈惟一也不会回来了,再也见不到了,如果算,每封信都在告别,十来天后还有告别,无穷无尽下去,藕断丝连,算不算牵肠挂肚?
每一封信都是家常,单方面来信,连个地址都不知晓,信的内容也是日常问好,日常祝好,沈惟一经常自说自话,揣摩沈沛白反应,偶尔开开玩笑,沈沛白甚至能想到他说每一句话时的表情,笑脸盈盈,或是惋惜遗憾,写长高了时满脸得意,写又挣了多少银两也是得意,写吟诗作对的好友落寞离去是感同身受的遗憾,写天崇的藕没有家里的好吃是落寞,揣摩沈沛白会不会因为他长时间不回家因而生他气或是就此把他给忘了时是委屈,还会酸溜溜道一句:“哥不喜欢我了。”“不是亲生的所以可以随意忘记。”
可这些信看多了,沈沛白总不禁怀疑信上内容的真实性。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离开从小长大的清州去往人不生地不熟的天崇,真的能那么顺利吗?
沈惟一信里把他独在异乡的生活描述太好,沈沛白便动了想去天崇看看的心思。
不让偷着去,也不让正大光明去,借着拜访友商、或是去天崇谈生意总可以了吧?
沈沛白是这样打算的,只是去的日子定不下来,每每想到去了天崇说不定能看见沈惟一,就觉得惶惶不安。
沈惟一不想见到他,这是肯定的,沈惟一在故意躲他,这是有待证实的,可若结果不算好看,回来时还能镇定自若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继续收信吗?沈惟一还会给他写信吗?
直到商老板来信,去往天崇的日子才终于定下来。商老板信里邀请沈沛白亲自去趟天崇,有些话不方便信里说,似乎是很严重的大事,稍不注意会掉脑袋那种。
沈沛白安排好家里的一切,让小褚帮着福伯,庄子也有田良叔和小牧,目前无大事,算是放心了,才带上清州特产坐上去天崇的马车。
回来便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