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卧室的灯熄灭,程冥睡着了。
但曲赢还没离开。
她悄然无声坐在旁边的摇椅上,一直到床上的程冥——不,是小溟睁开眼,转过脸,面无表情打了个招呼:
“你好……哦,不对,该说好久不见?”
“少套近乎。”曲赢身体前倾,压低声冷笑,“程染教授好心放你条生路,你就这么对她女儿?”
“我是在救她。”小溟眼也不眨,说了句荒谬诡异而不知真假的话,“我不可能伤害她。”
“听起来真讽刺。”曲赢轻蔑一勾唇,抬脚起身,垂下指间一缕失去光泽的菌丝,微眯的眼像罩了层冰,莫测而危险。
“我会替你们瞒着上层,但你的信息我已经录入系统,别搞什么小动作。”
这是威胁。
直白易懂,很为初出茅庐恐怕还不太通人心弯弯绕的寄生物考虑。
小溟转回头,正对天花板,闭上眼睛,“她不许我动她的身体,你可以走了。再见。”
曲赢:“……”
谁说初生怪物不通人心?
她差点被气笑。
……
身体重得像灌了铅,意识却轻飘飘浮起。
程冥做了一个很长又很短的梦。
长到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手握那一枚小小海贝,就是她的全部——全部的期望,全部的力量,和全部的过往。
短到她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孔,记牢她的声音。
“妈妈!是爱心!”
她举起在沙地刨了很久找到的“宝物”,开心地说要送给妈妈。
那时候海洋还处于第一污染阶段,危险远不比现在,只是辐射致生物畸形,渔业受影响,经济也下滑。有人看到商机,打出弥补新生一代孩子们不能看海的遗憾的旗号,在近海的数十公里外制造人工海水浴场,卖出高昂票价,接纳游客游玩。
双程教授两人从事海洋相关研究,程冥是见过“大世面”的,但就像所有小孩子一样,她也向往在沙滩打滚、雕塑和寻宝。
“欸,还真是,宝贝真棒!”程染被逗乐了,将她高高抱起,搂到膝盖上蹭她脏兮兮的脸蛋,“宝贝以后想做什么啊?”
她攥着海贝,骄傲得像淘到稀世之宝,小脚一翘一翘,手舞足蹈,“想像妈妈一样,当大科学家!”
后来这份礼物,被精致包装,磨去尖锐棱角、抹上防护涂层、串上银链后,又辗转回到了她的手上。
童年太美好似乎也是一种不幸。
让她心甘情愿,即使可能穷极一生一世,也要试图重新拥抱那记忆里早成泡影的温暖。
……
“梦到什么了?哭这么伤心。”
程冥被拍醒。
熹微的光透进窗纱,羽毛般扫过她的脸。天亮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一双秀美的女人眼,迷迷蒙蒙费力辨识,终于认出来,啊,不是妈妈。
是曲赢。
对方大多数时候都自带一种风里来雨里去、以至老练而不近人情的气质,难得一见这样的温柔关切。
她擦去阻碍视线的液体,轻轻笑出声:“是美梦。”
……
换好衣服洗漱完,程冥从卧室出来,看到蹲在客厅分拣物品的曲赢,忽然有点感慨。
果然人见识多了,心理承受底线就会不断被突破。
了解到对方非人的一面,任这位姐姐再怎样神出鬼没不打招呼地出现在她家里,她都接受良好。至于隐私,从她被寄生物缠上开始她就学会看淡了。
甚至怀疑,就算等会去上班,发现江德馨也在她面前水灵灵变成海参海藻海百合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或许都会觉得无所谓……当然,最好不要。
“这是营养剂,这是抑制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