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又是卧室。
这栋公寓的卧室排布真的没有点问题吗?
精神紧绷到极致之余,面对这恐怖又荒谬场景,程冥居然有点想笑。
尽管是苦笑。
曾有一个瞬间以为是曲赢,但是一秒没到,大脑就自动否认了这唯一向好的可能性。
不是女性。
窗外红光与白光交织透进室内。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在不算太低迷的光线里,程冥看清楚那陌生人的外观。
全身笼罩在厚重作战服里,手持枪械,头罩黑色盔壳,裂开的窗帘压缩光影,金属闪烁出无机质的冷光,站得像座压抑的、阴森的、无法逾越的山。
这?她双眼缓慢睁大了。
作为一个从来“遵纪守法”的公民,这样充满威慑力的装束可以出现在媒体新闻、出现在路人的随手一拍、出现在大型活动的警戒线边……而绝不是活生生矗立在她的卧室窗户前。
直至视线移到最上方,她找到了答案。
那全视野透明头盔裂了几道缝隙,从缝隙中生长出来、随风飘摇的乌黑纤毛不是头发,而是——
菌丝。
也就是这一秒,对方手里爆出猛烈的火光。
轰!这声音被外界隆隆枪炮声掩盖,在嘈杂夜晚里并不算突兀。
但落进程冥耳朵里毫无疑问是震天巨响,近在咫尺的死亡号角。
□□,又名散弹枪,特色就在于子弹是“散”的,近距离遭遇的情况下杀伤力尤其夸张。
她瞳孔里倒映出那仿佛银河坠落的场景,华丽而恐怖绝伦。
数十枚细小弹丸飞出枪口连成一片银色弹幕,破开空气,精准擦过途中障碍物——它甚至有自动瞄准系统!
躲避来不及,鱼菌菌丝迅速缠结成密网,优先护住她的头胸部。
腰腹爆开一团血雾,程冥向后栽倒向地面,并在巨大冲击力下一直撞上了客厅中央的茶几。
啪!玻璃迸裂碎了满地碴子。
她翻身趴在地板上,捂住血流不止的左腹部,像条濒死的鱼大口喘息,只能徒劳地吸入些没用的空气。
第一次负距离切身体验现代热武器的魅力,剧痛霎时贯穿全身,令她动弹不得,油然丧失了反抗能力。
值得庆幸的是,为了不损坏建筑,枪膛装载的弹药威力较低,但不幸的是,是特种霰弹——就她目前的感受看,至少具有抑制愈合的效用。
程冥眼前出现了叠影,思维也几乎停滞。
是奔着杀她来的?
为什么?
“程冥!”小溟在叫她,声音急促到有些尖利。
她耳边残余着枪管的轰鸣,在一阵眩晕空茫后才明白过来它的意思——它让她把身体管辖权交给它。
看着那缓慢从卧室走出来的身影,显然,因为还不够熟悉人类身体,“他”走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活脱脱恐怖谷效应的峰值,程冥炸起一身鸡皮疙瘩。
但肢体的僵硬并不妨碍其使用武器。
轰!第二发霰弹紧随而至。
她强忍剧痛侧身躲避,同时放松精神,任寄生体侵入她的意识层面,接管过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
触丝链接神经,阻断电信号从感受器传递至中枢系统,痛觉被屏蔽,身体能量重新调配。
只是一个闭眼再睁眼的功夫,视域回归。
万事万物的轨迹变得缓慢,霰弹甚至还在半空,她看见“自己”站起来,徒手捏住那些散射的弹丸,星火熄灭,覆盖细鳞的五指在黑夜里微微泛光。
周身涌动的菌丝则像集群爬行的蛇类,咝咝释放出危险信号,聚拢、铺展、滋长,一寸寸蚕食夺回领地。
同样以菌丝感知外界,同样寄生操纵着人体,看起来,这场十分罕见的、怪物与怪物间的纷争将避无可避,一触即发。
然而,对方的攻击停下了。
破碎的头盔电源还没耗尽,传感器一亮一暗,提醒佩戴者及时更换面罩。通讯系统时而漏出微弱杂音,似乎是另一头的队友还在试图联络。
但“他”只一动不动,呈诡异站姿定定盯着程冥,透明防护罩后的五官缓缓扭动,混杂刺耳电流的男声响起——
“你好,我的朋友。”
……
前往18号备用基地路上,生态装甲车内。
除驾驶员外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生物安全舱前,神情严峻。负责这次物资押送的领队难以置信地问:“怎么逃走的?”
“我们被欺骗了。它是双态真菌,既能以丝状体形式存在,也可以呈现单细胞型。”后者无疑预示着其具有强大的传播力,而这头真菌却刻意向他们隐瞒了这点。
“它真的很聪明。”实验员陈可露出赞叹般的笑容。
然后在周围一圈前线狂战士看前沿科学狂人的沉默里,她说回正题,“最重要的是,它根本不是只能产分生孢子的单性菌株。”
“什么意思?”这些知识对非专业人士无疑超纲了。
“意思就是,这是它原来的本体。”陈可用玻璃棒挑起一缕失去活性的菌丝,“但现在,它通过接合孢子复制出另一个自己,金蝉脱壳,啪,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