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外表单薄美丽,像件珍贵易碎的艺术品,但凌含真的身体一向强健,从小到大几乎没生过病,连感冒发烧都没几次,因为从小练舞,力量也比常人强,精力充沛到习舞之余还去练过散打,可为什么,现在长大了,反倒脆弱不堪,身体出了这么多状况?在他们分离的这些年,他的小王子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他一直觉得,他们的分离是正确的,应该的,再多的爱意也会被争吵和分期消磨冲撞干净,失去和离别才能让彼此冷静,让人更好地成长,可此刻,在满身的心疼之中,他又有些后悔了,他应该再委曲求全一点,再大度宽容一点,是不是又会不一样。
然而人永远无法替过去的自己做决定,二十五岁的明栖深也不能完全记得十六岁的明栖深的孤寂与痛苦,即使再来一次,他也不会留下。
又陷入长长的沉默。
凌含真再次难受起来,对方究竟在想什么?是觉得他们的婚姻是个错误,还是觉得夫妻生活是个错误?
在这难熬的沉默中,他甚至有一瞬间起了冲动,想主动提起晕倒前的事,尝试把那件事续上,可惜他要脸,他实在是做不出。
这个时候,他又羡慕起梁书航来,如果他能像梁书航一样自信就好了,那他一定要问明栖深,邀请还作数吗,他们什么时候能过夫妻生活。
有时候,人太要脸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还是明栖深打破沉默:“很晚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睡也一样。”
门坏了又不是不能抵住,更何况卧室里还有道门,左右不过是借口,如今已经没有找借口的必要了。
他想放开手,凌含真却反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走,垂眼沉默着。
这副别别扭扭要人猜心思的态度与神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明栖深笑了一下,放缓声音:“睡不着?”
“嗯。”
“我拿本书读给你听?”
“不想听,说点别的。”
“说什么?”
“你想。”
憋憋闷闷的赌气模样,还真又活回去了。
明栖深顺着他的意思,捡些无关紧要的话说:“明中午段叔叔来吃饭,吃完饭,你跟他一起回家,还是在这里住几天?”
凌含真反问:“你呢?”
明栖深道:“我还有别的事,吃完饭也要走。”
凌含真不说话了,将脸扭到另一边,一副不愿意理他的样子,手却还是紧紧攥着,不让他走。
明栖深反应很快:“我收拾收拾,过几天搬到梧桐庄园,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是他们的婚房,凌含真有所松动,声音也软下来:“我陪我爸住两天再过去。”
“好。”明栖深想了想,“订婚戒指是不是还没挑?”
“看了设计图,都很一般,新的还没送过来。”凌含真道,“而且我觉得,应该我们两个一起挑,你不能什么都说随便我,这样显得你一点都不在意。”
他还是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明栖深答应了,又同他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他都是闷闷不乐的,最后直接松开了明栖深的手,翻身背对着对方:“算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明栖深站起来,在床边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真正睡着后离开,让他觉得如芒在背,怎么都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明栖深终于动了,大概准备离开,他松了口气,心里又空落落的,无比失望,下一刻,却发现脚步声不是渐行渐远,而是绕过了床尾,到了床另一侧,随即床另一侧沉了下去。
只有一床被子,被掀开的时候,凌含真的心也差点跟着飞了起来,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已经睡着,睁大了双眼。
明栖深关了床头灯,在他身侧躺下:“晚安。”
床很大,可是被子只有一张,使得他靠得很近,近得凌含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还有凝望着自己的眼睛,两个人的体温在被子里碰撞后飞速上升蔓延,热得他浑身发烫,说不出一个字。
明栖深靠得很近,但没有太近,依旧同他保持着一点点距离,没有碰在一起,也正是这一点点距离,彰显着他的分寸有度,是出于对陌生的新婚妻子的关怀,而不是暧昧的亲昵。
凌含真的热意一下子又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失落,立即翻个身背对他,把被子扯过来,闷声道:“我不想跟你用一张被子,漏风。”
明栖深似乎没感到意外,说了声“好”,又下床开灯离开,片刻后拿了床新被子过来,重新在他身侧躺下。
“十二点了,这回是真的晚安了。”他说。
凌含真只觉得不高兴,哪里都不高兴,于是没有跟他说晚安,只闭上眼,尽管思绪纷乱,身侧又躺着极有存在感的一个人,但到底还是没有挡住生物钟的抗议,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