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短暂而又迅速,眨眼已是惊蛰时分。
大三下学期,庄汜学习任务繁重,公司那边也忙得很。哲学社副社长的工作自然无力兼顾。即使他舍不得,也要不得不辞去。
人生总在取舍之间游荡。
京州大学哲学社并不是普通的学生社团,社团书记由哲学系系主任兼任,平时不干扰社团的正常运作,但人事任命、任免必须从他那里过。
这位系主任名叫王华,上世纪生人,一位极其传统的老学究。上辈子庄汜留校任教期间,与他接触颇多,两人性格和行事作风都不十分对付。
作为顶头上司的王华教授甚至有些看不上庄汜。
无非是庄汜的家世太好了,对方认为一位穿金戴银的富家少爷怎么搞得好教学工作。教育是务实且朴素的,哲学是高傲且幽深的。
镀金也就算了,还要教书育人,简直是误人子弟!
因此,这位严于律己,严以待人的系主任,庄汜一向怵得紧。没想到重活一次,依旧还要面对他,真是头大!
冬日枯木,此时已长上新芽,穿过长长的走廊,系主任的办公室近在面前,白色的大门旁边的铭牌挂着“系主任”。
庄汜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后,抬手敲门,一声“请进”,便坐上这位戴着银丝眼镜的教授对面。
没等庄汜开口,对方先行一步,“庄汜同学,你先前跟我说的辞职问题,我和社内其他成员讨论过。”
面对学生,王华一向温柔,笑着推了推眼镜,依旧是委婉的拒绝,“可是最近哲学社面临一个很重要的活动,本来就人手不够,你这一走,就更没管事的人了。你……”
见庄汜有起身的势头,王华抢先继续加把火。不过,倒也退了一步。
“你要走也等这次活动结束再走吧,京州市政府牵头的活动,这一站是走入京州大学,由文学社和我们哲学社共同主办。负责这次活动,你简历上也漂亮呀。”
规劝的话大差不差,王华显然忘记庄汜不需要华丽的简历。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庄汜再拒绝的话,既显得不近人情,也让王华主任下不来台。
对方也算个小领导,特别还是庄汜曾经的顶头上司。两人性格不对付,但学术上倒是英雄所见略同。王华还曾帮过庄汜一个小忙。
“王老师,我来了。”猝不及防的人声打断了庄汜的思考。
是林隋。
庄汜吃惊地转过头,两人快速对视一眼,林隋在王华的办公桌前停下。
“来了。你来的正是时候。”王华指着庄汜说:“你们副社长今天过来辞职的。”
“……”庄汜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来林隋竟也是哲学社成员吗?他今天才知道。
真是稀奇了!
“啊,庄汜学长你要辞职吗?我还以为……”林隋停下,听见王华惊诧的声调,“啊,你们原来认识吗?”又干脆站起来,朝庄汜介绍,“这就是思辨。”
“啊!”这次换庄汜惊讶了,倏地往后推椅子起身,瞪大双眼,“你竟然就是经常在社报上发文的思辨!”
太扯了吧!世界也太小了!
思辨是林隋的笔名,他算是文学社编外成员,不参加社团活动,偶尔在社报上发发文章。文章真知灼见、鞭辟入里,引起过社内小范围谈论。
而参加探讨的人之中,就有庄汜。庄汜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思辨就是林隋,他还曾猜测这是哪位哲学系老师开的小号呢。
没想到……是林隋!
“你的那些文章我几乎每篇都有看,很厉害。”庄汜毫不吝啬对林隋的夸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欣赏的目光。
林隋的胸口涨了一下,客气地接受,“谢谢,我还以为……谢谢你的喜欢。哦,是你对我文章的喜欢。”
庄汜笑:“不谢,写得真挺好的。”
王华看二人叙旧也差不多了,便插话道:“既然你们俩认识,那就好说了。刚才我和庄汜同学谈了谈,他还是坚持要辞职,可是社内的工作,一时找不到人来接替。林隋同学,我看你就很不错,你能接任庄汜的工作吗?”
王华和庄汜的目光同时紧紧粘在了林隋身上,林隋被盯着怔住了。他没想到今天的探讨主题竟然是“接班”!
来之前只是被王华通知社内有要事,参会人里还有庄汜,他才同意露面的。可没想到,第一次露面便是要送庄汜走!与他想的大相径庭!
哲学社的摊子,林隋不想接,酒店的工作就已经够他忙的了。
可目光灼灼盯着他的人是庄汜,金刚石般硬的心又开始动摇了。林隋眉头紧皱,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哎!”王华叹了大大一口气,拍着桌面摇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抱怨,“你们呀!这又不是什么烫手山芋,怎么都不想接!有这么为难!”
伴随桌面与手心的撞击,中年系主任规矩的三七分发型,不争气地散开几根头发丝。
这年头,能加学分的事儿,这些年轻学生竟也避之不及了。遥想当年,他们可是趋之若鹜的,谁会同‘加学分’过不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