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不由驻足。
***
四面帘栊垂落,罩出一方狭小昏暗的天地。
苏清方正自靠在柱边闭目小憩,忽觉一阵天摇地晃,慌忙睁眼。
原是一人提灯登船,动作不小,显出几分轻狂作风。
来人探手,搴起帘幕。橘色灯火一下盈满狭窄的船舱,照清青年分明的五官,映亮佳人酡红的脸颊。
“找了你半天,还以为在哪里,”李羡没好气道,表情却更像是松了口气,“不是要看曲江宴吗,怎么躲在这里?”
苏清方又懒懒地靠回船板,咧嘴发笑,全然没在乎自己给人造成的麻烦,“看过才发现,也没什么好看的。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水面无风,船却在动。”李羡简单解释,弯腰坐到船里、苏清方斜对面,将灯放到脚边。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目光如炬啊。”苏清方夸道,语气恣谑,笑容嫣然,衬着细长绯红的眼尾,露出一股娇媚仪态。
宫灯烛火随舟摇晃,一时明一时暗,投在两人衣裙上。
李羡打量了苏清方两眼,“喝酒了?”
他这么问,当然是问她喝了多少。
苏清方摇了摇手里的酒壶,瓶声空荡,昭示里面已所剩无几,“黔江春,不愧是贡酒,一点都不辣喉咙,回甘无穷。我也算托殿下的福,喝到了。”
“不是老劝人别饮酒吗?怎么自己喝这么多?”
“偶尔也想尝尝什么滋味。”
李羡不置可否,提醒:“宴会已经结束了。”
“感觉到了。”周遭都安静了,泄出三两虫声。
苏清方听到,想到,念到:“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
李羡凝眸,“杏花还没有谢,就要开始惜春了?”
“杏花只能开七天,殿下知道吗?”
李羡摇头。
“我也是小时候听老阿嬷说的。然后去数了,真的只有七天,”苏清方回忆起来,摸了摸船身,“我小时候也会坐这样的船,去踏青游湖。”
“然后把柳淮安捞了起来?”
苏清方歪头,道:“他是夏天落水的,因为发洪水家里被淹,万念俱灰。我当时和润平一起去遭难的乡里找我爹,路上遇到,就救了他。”
李羡手指轻轻碾了碾,状似无意提起:“听说柳淮安想娶你?”
苏清方一愣。
柳淮安不至于逢人说这种事,只剩下一个可能。
苏清方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表情狭促,“太子殿下,偷听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早说过,我不是君子,”李羡毫不心虚,“如果柳淮安真的上门提亲,你待如何?”
“殿下不是都听到了吗,何必再问?”
“你没说答应还是拒绝。”只说了利害。
苏清方失笑,“太子殿下在朝堂上难道也要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才明白对方的意思吗?”
李羡显然不觉得这两件事可以混为一谈,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清方,“那我换一个问法:如果柳淮安出身显赫,你会答应他吗?”
苏清方手指轻轻点着酒壶,玩笑一般的语气:“比如——太子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