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没立刻接话,犯了难,掂量着话儿,“大姐家的生意忙成那样,还要照看两个孩子,事多得咱都想不到……”
陆风使劲把话说的委婉,陆月搭在他头顶的小手拍了拍,“放心,我不添乱。”
陆风悻悻“哦”了声。
夜里,陆月拉着二哥在炕上说了好久的话,她说她在太虚幻境里经历了太多,此世的好些事记不清楚了,让二哥把他们生活中的这些人都说一说。
陆风说她最好的玩伴,是屠户李秀儿和开药铺的小春芳,她们仨上山掏鸟窝逮兔子,溪水里抓鱼树上摘果子,撕别家春联烧火烤野红薯,跟在送丧队伍后头假哭放炮,等诸多事迹。
听得陆月面红耳赤直想抓耳挠腮,她小时候这么作恶多端吗,道:“小春芳不像啊。”
陆风说:“小春芳小时候是戏班子里的,有人背后嚼舌根,你们仨溜进人家家,往床上抹了满床的痒痒草。那户人家痒的啥活儿都干不了,求到药铺,本来洗个药浴就能解决的事,春芳楞是让他们把全药柜的药都吃了个遍,到头来那户人还得感恩戴德,称春芳一句菩萨心肠。”
这事陆月有点印象,模模糊糊记得她曾在村头那棵大槐树下面坐着,和老头老太说,浑身痒怕不是瘟疫,吓得村里的人都绕着他家门走。
陆月心里有数了,她小时候就是个皮猴子,接下来只要继续扮个疯疯癫癫就好。
“大姐姐家是如何,生意做得很好吗?”陆月问。
陆风盘坐着,向后仰了仰,紧抿着嘴,明显又在掂量。
陆月挑高了调子,“哥,你可不能再把我当孩子瞒着,我现在是有了神通了。”
陆风“唉唉”几声,道:“事情说出口显得咱家小气。咱娘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卤味做得极好,香飘十里不夸张。爹成天在营里,娘得顾着咱俩,还得管着地里,就没想过做些小买卖。”
“后来,城里的曹家来咱家求亲,要娶大姐姐。曹家的徐婆子说她早年没了丈夫,一个人拉扯大儿子,现在着急给儿子娶个媳妇,让家里热热闹闹的。曹家在城里有房还有铺面,很体面了,大姐姐就嫁了。”
陆风嘴角往下撇,撇出一脸的鄙夷,“徐婆子在城里的铺面做起了卤味生意,大姐姐怀孕的时候,咱娘还去他们铺子里帮忙。咱爹没了之后,徐婆子面上一副心如刀绞的嘴脸,背地里撺掇要种咱家的地。说咱们是一家人。娘多明白的人,直说了就算咱家人都死光了,这点田地也永远都是大姐姐的,不姓曹也不姓徐。”
“姓徐的来咱家提亲的时候,哭哭啼啼说她一个寡妇多么不容易,扭脸就想侵占咱家的田地!”陆风越说越气,巴掌直拍大腿。
陆月听明白了,这曹家靠着他家的手艺在城里赚了小钱,不思感恩,还想把恩人生吞了。
“只是,”陆风话风稍缓,“曹兴业对咱大姐姐很好,算得上百依百顺了。有一回媳妇和亲娘打在一块,曹兴业把剁肉刀横在脖子上了,让亲娘退了一步。”
陆月道:“我记得大姐姐生了两个女孩,叫金花银花。”
“嗯,徐婆子极疼金花银花,眼珠子似的爱护。”
陆月听起来大姐姐过得还行,徐婆子在陆家整了个没脸,就一点体面也不顾了,遇到儿媳妇娘家的事就跳脚,大姐姐才被迫和娘家疏远。
陆风眼珠子左看看右瞟瞟,犹豫着说,“虽说姓徐的不是个东西,但她毕竟是大姐的婆婆,是金花银花的太婆,要真遭了难,大姐还是会伤心。”
陆月已经知道二哥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斜着二哥。
陆风道:“咱,还是得带她走,咱家有情有义……”陆风被妹妹盯着,盯得说话的声越来越低。
小小的丫头,怎么俯仰之间这样有气势。
陆月收回目光,淡淡道:“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