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绮心弦一拨,层层涟漪浮荡开,抬眼与他对视,即刻情潮涌动。
一旁的盈发觉自己真是自作孽,非要好奇的下场就是被眼前的一幕酸到牙疼。
书房里的谈判结束。
施父走出书房,经过走廊时,余光瞥见楼下的庭院。
他的脚步顿住,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前往下瞧,看到他的大儿子正坐在榕树下,神情温柔地抚摸对面那名女孩子的头——那是望向爱人的神态。
施父觉得惊奇,纳罕地站在原地。
施父眉头轻皱,暂时没说什么,转头离开了。
大年三十。
刚用过年夜饭,施父的那辆黑色宾利就驶出了施家大门。
或许是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他已经越来越不顾忌亲人的目光与自己的脸面,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人生。
嘭——嘭——嘭——
庭院里有无忧无虑的小孩在开心地放烟火,寒夜里飘洒的小雨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热情。
诗绮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台上,透过雨雾蒙蒙的玻璃窗看到那辆离开的黑色宾利。
“咦?这个点有人离开了?”她还特地侧过手腕,去看钻石腕表上的时间,还没到六点半。
一旁坐着的燊冷嗤一声:“那个是我爸。在他心里,不止施家一个家。”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
诗绮愣一下,并非讶异这件事,而是讶异燊会这么直白地对她说这种事情——如此私密的……家事。
她重新趴回窗台,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燊回头看她,一簇簇流光溢彩的烟火亮光透过雨雾,透过朦胧的玻璃窗,忽明忽暗地落在她的头发、眉眼、鼻梁、脸颊、唇瓣,衬得她似一个童话里的灰姑娘,正在翘首以盼等着仙女教母和属于她的南瓜车出现。
当手搁到她头上揉了两下时,燊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诗绮对他的举动没什么反应,视线依然放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上。
燊诧异自己没经过大脑思考的下意识举动,抚摸的动作一顿,到底没有收回手,只是顺着往下,轻握住她的脖颈,缓慢揉捏。
燊发觉时至今日,他对她何止做慈善,简直是到了端着碗追在她身后喂饭的地步。
“哎,对你真是好过头。”他叹息。
他近来很爱说这样的话,诗绮起初听了不以为然,听多了,觉得有点烦人,于是就故意敷衍地回了一句:“小人无以为报,只得烂命一条。”
燊说:“可以,我不嫌弃。”
没想过他会如此回应,诗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慢慢抬起下巴,目光从玻璃窗外的绚烂烟花中挪向那张清俊疏朗的脸。
与那双水浸桃花的眼眸对视时,她心里蓦地升起一些预感,因为过于大胆,紧张到唇干舌燥,又怕是自己一厢情愿,惶恐到情不自禁攥紧羊毛开衫的下摆。
窗前铺着柔软的兔毛地毯,此时的诗绮是跪坐在懒人沙发上,小幅度地仰起头去看坐在单人沙发椅上的燊。
那一副犹见耶稣的信徒模样,虔诚而惊怯。
缤纷落英于水面,一池春水被搅乱。
燊离开单人沙发椅,在她的视线追随下,慢慢半蹲而下——先是垂眼看她,而后平视于她,最后微微抬眼望她。
他向她伸出自己的左手,手掌平稳地朝上。
诗绮垂眸盯着那只干燥宽厚的手。她发觉自己紧张过度,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绵薄。
他现在的动作,好像一个求婚的姿势——她胆大包天地想。
屋外是阴湿潮冷的绵绵雨夜,屋内开着暖气,暖如阳春三月。
屋内开着的灯不多,并不算亮堂。最亮的一盏灯,就是他们附近的一盏橘黄色落地灯,那光好似春日夕阳般暖洋洋地笼罩在这个不大不小的位置。
再加上屋外忽明忽暗的烟火,她疑心这是除夕夜的一个梦境,否则他为什么会如此明显地朝她表露爱意。
她前两天重看张卫健版的《西游记》,洪楗华那首《只爱西经》的旋律始终在脑海中萦绕。
情爱犹如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多在心中翻涌跋涉。
没人知道八十一难后是否能问佛祖取回那沉甸甸的经书,但——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诗绮慢慢笑起来,伸手坚定地握住施华燊的手:“那你要抓紧噢。”
燊也笑起来,施力一拉,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当然。”
诗绮伸手回抱他,舒适地靠进他的怀里。
多年后网络上流行起一句话:人这一辈子,只活几个瞬间。
诗绮便回忆起这个除夕夜晚与施华燊相拥的瞬间,她想这大抵就是这句流行话里活着的几个瞬间里的其中一个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