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远心眉眼间安宁如往,她望着北冥瑶,将自己的眼神融入北冥瑶暗含悲戚的眼神中,没有否认。
“我是来找你吃饭的,”北冥瑶走到圆桌前坐下,笑道,“宴槐序来了,我得避嫌。而且我们许久未见了。”
“查出了什么吗?”杨远心率先开口,将北冥瑶此行实际所为何事主动点了出来。
北冥瑶边将书本放回原位,边故意深吸一口气无奈道:“还没查出能洗清你兄长嫌疑的直接证据,毕竟时间也长了,不过,在探查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枚普甘的上等玉镯。”
“普甘?”杨远心重复念了两遍地名,恍然大悟般想起,“哦,我想起来了,那是二哥送给二嫂的纪念物。”
北冥瑶附和点头,将玉镯从绣工精致、用料罕见的挎包里拿出用手绢整齐包好的玉镯:“确实是在你二哥房内找到的。”
杨远心拿起玉镯,眼睛渐渐失焦,她恍神仿佛再一次目睹这只手镯被二哥送给二嫂的场景:“这个玉镯,二嫂很喜欢的,竟然没有带走。而且,这个玉镯是二哥送给二嫂的第一份成亲日纪念物,二哥费了好好几个月才想出送这个礼物,大哥为了帮二哥找到带回来也费了很大力气了,二哥竟然也没有带走。”
杨远心一口气被重重地压到了心肺最底部:“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可能复合了。”
“她们的关系不是很差才和离的吗?你怎会还期盼她们复合。”北冥瑶明知故问道。
“当然不是!”杨远心几乎是立刻否定。
她拿着玉镯,眼中的珍视、怀念、追忆都在一瞬间同时涌了出来:“我二哥二嫂一开始感情很好很好,感情好到她们两都愿意牺牲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去换取一场盛大的成亲礼,以此达成昭告天下她们爱情修成正果的目的。”
说到这,杨远心羡慕地对着镯子笑。
而后,她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情绪,一次次将涌上心头的遗憾难过压下去,然后告诉北冥瑶:“即便是后来,确实,她们感情淡了,都说对对方没有爱意了,但从来没有闹僵过,依旧很体贴、很关心对方。”
北冥瑶伸手,为她抹掉眼眶下尚未溢出眼眶的泪水,她说:“我明白了。”
她明白了她的好友远心是如何深爱着她的两位至亲。
只有深爱,才会为对方曾盛放又最终衰败的姻缘感到悲伤以及期盼对方这曾经美好到极致的破碎缘分能够重新粘合。
“那你刚刚说这玉镯是你大哥找到带回来的?”北冥瑶收回了手,面色如常,冷静地问道。
杨远心的瞳孔缩了缩,警惕起来,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北冥瑶从杨远心手里拿回玉镯,举起对着光亮处偏转,道:“这是上贡的料子,近几年来普甘都交不满这料子,你们却有,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发现,皇帝一怒,就管不上什么江湖和庙堂了。”
“你今日与我讲讲,”北冥瑶将玉镯裹回手绢里,“我清楚了,就能提前准备一份说辞,备好一条生路,以防万一。”
杨远心见她没有问和案情直接相关的,自己准备的答案毫无用武之地,将信将疑地答道:“那一年二哥说要给嫂子用普甘玉造一个镯子,为此奔波在南风都的大街小巷,可南风都里普甘远,整个都城里的普甘料子加起来最多也就四五块,更何况二哥要的那种我们只有在书上次见过的好料子呢。”
“幸运的是,没多久,庄里接了一单去普甘的生意,大哥就顺势去普甘帮二哥淘料子。从挑选料子到敲定镯子版型都是大哥在普甘一手包办的,拿到我们眼前的的时候就是这一个玉镯。回来大哥也只是说这块用料难得,让二哥珍惜。所以这块料子很好我知道,但得到这块料子需要这么费劲我不知道。”
杨远心目光清亮,北冥瑶没有从中找到她撒谎的痕迹。
北冥瑶背挺得笔直,感叹道:“杨庄主对弟弟弟媳真好,想必这一定不是他唯一一次帮弟弟给馥女侠带礼物。”
提及开心事,杨远心眉间的忧愁便随之消散一点,她微微笑道:“二哥送给馥女侠的礼物有一大半是委托大哥求来的,当然,我也差不多。”
北冥瑶露出惊讶的神情,疑惑道:“你二哥让你大哥带无可厚非,你一个日日出入江湖,脚步遍布大地的,缘何也要劳烦你大哥?”
杨远心起身,走到梳妆台前,翻箱倒柜一阵,从压箱底的红布里取出一串珍珠,展开来,是一条两层的珍珠项链。
珍珠个个晶莹圆润,个头硕大饱满。是连宫中才常见的上品。
杨远心将项链整齐地摆在桌上,说道:“二哥有一年委托大哥寻鲛珠,大哥便历经千难万险地为二哥寻回来,寻回的鲛珠原本是给馥女侠的,但最后馥女侠给了我,我就做成了这款项链。”
“馥女侠不喜欢?”北冥瑶问道。
杨远心摇摇头,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变得疑问起来:“这事我到今天都没想通。馥女侠初见时很喜欢这些鲛珠,可没多久,她就在竹居对二哥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以后大哥经手过的礼物她都不要。”
“是不是你大哥,”北冥瑶话语停顿了一下,“是不是你大哥那段时间和馥女侠说了什么,惹馥女侠不高兴了。”
北冥瑶的言外之意很明显。
杨远心对她们知道了她大哥和馥女侠之间的往事并不意外,她坦诚说道:“我也想过这事,但总觉得不可能。大哥确实一开始对馥女侠有意,但是馥女侠心属我二哥,而我大哥向来最心疼我二哥,断然是不会做出让二哥伤心的出格事。”
北冥瑶心想,或许真的没必要非要追查是为什么引发了馥常游对杨海生感情上的短时间巨变。
人心嘛,总是快速地无常变化。
她在帝都里见得多了。
“那之后她真的不再收你大哥经手过的礼物了?那岂不是会有些尴尬?”北冥瑶将茶杯里的水喝完。
杨远心看了一眼北冥瑶面前空荡荡的茶杯,没有为她添茶。
杨远心的手滑到了桌底,识破了北冥瑶的来意,平静回答:“还是收的,只是我大哥再也没有豁出命去取一样给她的礼物。”
北冥瑶提着裙门起身,脚还未从椅子内侧抽到外侧,就听见杨远心失望的声音:“北冥瑶,我终究没能让你把我当做能交付真心的朋友。”
只是失望没有责备。
“其实关于我大哥和馥女侠感情纠葛的始终,你可以直接问我的。”
北冥瑶站在原地,愣住,等到杨远心再次为她空了的茶杯里添茶,才与杨远心对视道:“但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好朋友。”
杨远心端起茶杯敬北冥瑶,算是应下。
人与人之间,要做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是需要很大的运气的。有些人能做生死相托的好朋友,却永远没运气做倾心吐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