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的陈苓宜在发现自己身边坐的人是徐非弋后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你……”但现在,徐非弋在她眼中再正常不过了,先前看到的触须尖牙都倏然不见。
她脸色仍旧是白的,但脑中已经明白了:“刚才你站到阴影里,样子就突然变了。”随后她细细描述了徐非弋当时变化成的妖异模样,徐非弋脸色也是越听越冷。
“这么说,在我融入阴影中后我就变成了一只长着两只触须,还有无数纤毛一样牙齿的……偷油婆?”变成这个形象他实在是没想到。
陈苓宜撑着额头呼出一大口气:“应该是我发了癔症了,这地方着实不正常,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倒不觉得你看到的一定是幻觉。”徐非弋却持有不同的看法,“或许那片阴影,就是有问题呢?”
天色已晚,如血的残阳融融地沉下地平线,没有烛火的荨州一下子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但更令两人不安的是,荨州城实在太安静了,安静到虫鸣都微不可闻。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过境,把这里的活物全都带走了。”刚说出口陈苓宜就后悔了,要在这样的地方度过一夜,就不应该自己吓唬自己。
她将就着躺下,银砂夜晚格外安静,不喊不叫就蹭在她手边,时不时用湿润的鼻尖拱一拱主人的掌心。
发现徐非弋还抱着他那个不离身的包袱,这会儿闲下来陈苓宜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那个包袱里装着什么宝贝,你不惜被发现也要回去捡。”马车被劈裂的时候徐非弋的包袱被倒下的车板压住,徐非弋跑了几步,还是觉得不妥又转身回去捡。
“明天就知道了。”徐非弋没有正面回答。
又是这样,这人说话总是讲一句留半句,什么也不肯透露。“还能变出花来不成?”黑暗中,陈苓宜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徐非弋仿佛有夜视一样轻声笑了起来:“或许真的变出花来呢。”
没有声音比有声音更加恐怖,原先住在大宅里陈苓宜每天还能听到婢女细细的呼吸声,现今陷入了黑暗中,竟什么也听不到。
恍惚间,陈苓宜发现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事实——徐非弋也没有呼吸。整个屋宇之下,除了她自己的呼吸声,就只有手边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对着她的掌心喷出略带水汽的呼吸。
徐非弋呢,陈苓宜头皮一下子炸了。
不敢点火,陈苓宜在黑暗中小心不发出声音慢慢做起身体,把银砂抱在了怀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怀中的银砂变重了许多,沉甸甸一团压在手里,有种快要抱不动的错觉。
银砂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波动,自然地朝着陈苓宜的怀里钻了好几下,起初陈苓宜只道银砂是害怕,但渐渐的她觉出味来。银砂钻的地方不是她的臂弯,而更像是她的腹腔。
借着月光,陈苓宜低头看去,银砂雪团一样的小脸忽然变成了徐非弋的模样。他开口说话了,“醒了啊?”没有嘴唇的一道豁口一样的嘴直接拉到了耳根。
“啊——”陈苓宜尖叫着猛地坐了起来,才发现银砂还躺在她手边,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被惊醒了一下,小狗抬抬眼皮,翻了个身又睡去。
看着狮子狗标志的小团脸,并没有变成人的样子,陈苓宜头上的冷汗几乎要从她鼻尖落下。但转眼,她就发现徐非弋真的不见了,连同他的包袱,一起消失无踪。
徐非弋沿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刚才一声“咚”的响动惊醒了他,就好像是水井上吊着的水桶被割断绳子忽然坠落到水面,砸出的那种干脆的响声。
荨州城有好几口水井,离他们夜宿的那间屋子最近的水井就在街道尽头。月光下,一个老婆婆正在吃力地把水桶扔进井里,“咚”的一声,一弹指的功夫水桶落到了水面上。
老婆婆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她就在井口默默等着,又是半炷香的时间,她开始往外拉水桶。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的老人,从如此深的井中拉一只装满水的桶却毫不费力,甚至连气都不喘,眨眼间桶就被拉到了井口边。
老婆婆身旁有一只快跟她一般高的巨大水缸,她双手举过头顶把水桶顶到水缸边缘,然后一垫脚,水全都卸进了缸里。
如此反复好几次,就算缸足够大,也应该要被填满了,但水缸中传出来的注水声始终像是水倒在了缸底那种沉闷的泼洒声,怎么也填不满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