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佑只回了一句,转身大步离去,贺丙没喊人,除了梁逸,他不会对任何人纠缠不放。
他有腿有脚,能出去寻,更何况还有电话。
在他醒过来的第一天,他就给梁逸拨过电话,如同服毒前一样,想要上演欲擒故纵的把戏,但这次梁逸没有出现。
第一天茫然,第二天失落……到了第七天,就只余下愤怒,自己堆积起来的愤怒。
他欺他骗他连个解释都没有,现在还藏起来让他找?
梁逸,你就仗着我的喜欢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糟蹋我的真心,然后再等我摇着尾巴乞讨你的假意怜悯?
绝对不可能。
半个月时间转瞬即逝,贺丙没等来梁逸的一通电话,他高高在上的父亲倒是联系过他两次,每次都是耐心地叮嘱他要按时按量吃药,如此对比之下,倒让贺丙生出一种感觉:他与梁逸结伴本就是个冲动下的错误决定。
金砖银瓦的牢笼或许没什么不好,食人间烟火只能尝出苦烂舌头的欺骗味道。
但哥哥死了,为什么父亲这么久后才告诉他?如今更是不提让他回玺域?
欺骗,全是欺骗。
他的内外被巨大永无尽头的骗局包裹。
从诊疗区出来,贺丙没离开过研测中心,就睡在医研部部长办公室外头的长椅上,一连半个月。
他迅速消瘦,双眼被阴鸷占满,每天只吃盒饭,睡醒就坐在椅子上紧紧盯着拐角处,似乎期待着什么人能够从那里出现。
半个月,贺丙被怨压得越来越喘不过气,但他体内的殊力似乎有彻底觉醒的征兆,他出现了S型异者殊力轻微暴走的迹象。
自感染“燃烬”后,他殊力最活跃的时刻也仅仅是能够让身手更加矫捷而已。
贺丙没心思考虑这些,手机电量从100%降掉一格,他就会沉下脸,立即找到电源开始充电。除了他的父亲,没人联系他,但他偏执地保持电量满格,不允许错过那个人的任何一点消息。
直到……
梁逸!
是梁逸!
拐角处推出一辆轮椅,上面坐着的男人穿着高领黑毛衣,他看不清楚男人的脸色,但哪怕离得再远他都认得出来,是梁逸。
贺丙“唰”地一下站起身,手机连着充电器拖慢他的步伐,他暴躁地用力薅下数据线,大步走过去。
“这不是梁部长吗?是怎么了?”
他抬眼对上推着轮椅的林横,千丝百转各种情绪在一瞬间喷发,声音不自觉地带上嫉妒的阴阳怪气。
梁逸仅仅看了贺丙一眼便垂下头,他微微弯腰双手撑住膝盖没说话。
他这副模样让贺丙有气无处撒,抬手作势就要拽梁逸的衣领,只是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力气不弱的手臂格挡开。
林横也沉着脸:“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他为了你……”
“林横。”
梁逸出声打断,他刚刚做完全身治疗,头晕得像坠在云端,腹中剧烈翻涌,要凭借全身虚弱的力量去抵御干呕的欲望。
他知道贺丙一直在研测中心,谈佑在一星期前就告诉他了,那时候他因为治疗的副作用吐得下不来床,没精神去管熊孩子的自我作践行为,也没体力去承受对方的暴怒。
“有事吗贺少爷?”梁逸稍直上身,双掌习惯性地搭在腹部,那里头被“焚伤”灼烧得七七八八,每日每夜都在折磨他。
贺丙偏头梗着脖颈斜眼注视林横,意思明显。
梁逸的身体坏得不能再坏,但浑浊的大脑还能下达指令,他看得懂眼色:“林横,你去忙,稍后的检查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部长……”林横上前一步弯腰正欲再说什么。
“去吧。”梁逸闭了闭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两下,现在多说一句话都会抽走他本就不多的气力。
贺丙的双眼紧盯着林横,林横看梁逸,他就瞪林横,似乎还嫌自己眼神的杀伤力不够,脸色拉得越来越沉,双目中的阴鸷之气弥漫。
梁逸拿开压在腹部的双手,没回头没仰脖谁都没看,自行驱动轮椅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贺丙像被换了开关的机器,立马调转头抬脚跟上去。
刷卡进门,轮椅轱辘两下,梁逸开口:“现在可以说了吗?”
几个字讲得平淡,却比劈头盖脸的暴雨来得还要让贺丙更心凉。
又来。
“欺骗”像藤蔓爬满梁逸手掌的每一处,然后在贺丙的脸上烙下个巨大的巴掌印,脖颈歪得正不过来,现在给了指甲盖那么一点甜枣就想驯服他?
贺丙眼里蹿出火,正要说什么,就听梁逸又问:“你体内的殊力是不是比之前要活跃很多?”
火起了又熄,贺丙问出疑惑:“什么?”
梁逸竟然有了点笑模样,他弯腰双手交叠用力压着腹部,借助轮椅的坐姿让双臂与身体贴得更紧。
在决定使用“殇引”转移伤害时,梁逸便已经预料到贺丙对他的态度会发生变化。根据这位“少爷”曾经的经历来分析,贺丙最在乎的人无疑是他的双胞胎哥哥,他最怕的是欺骗,而能击垮他敏感神经的事情定然与此有关。
梁逸无法推测贺丙在服下“焚伤”前不想活的想法有多强烈,但他多少能猜到导火索定然与他有关,否则贺丙不会在服毒后见到他时说下那一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