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应允,那弟子自觉差事办妥,终于松了口气,于是恭敬道:“那便有请了——雪天路滑,先生当心着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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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堂离万剑宗掌门温远舟所住的离华殿有一段距离,岁晚青跟着那弟子走了许久仍未见到离华殿的影子。
岁晚青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又常年卧病,平日少有走动,自然不比仙家弟子身强体健,行至半路难免疲累,只好让带路的弟子稍微走慢些。
二人途经一处主殿,忽地听到周围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岁晚青转头望去,只见殿前白玉铺成的台阶上跪着一个人。
那人虽然跪着,但脊背却绷得很直,深邃的眼瞳一动不动地盯着紧闭的殿门,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舞动,如利刀雕刻而成的五官带着一种冷冽的俊美,浑身散发着与他身后那把剑一样冷到骨子里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岁晚青认得他。
早些时候看见他时,他这身玄色的衣服,还没有这么暗沉。
身旁的弟子见他一直盯着那人看,随即提醒道:“先生?”
然而他的话并没有让岁晚青的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岁晚青抬头望见那大殿的正门上写着“风雅殿”三字,便问那弟子:“住在风雅殿的……是那位清逸长老吧?”
身旁弟子点了点头:“正是。”
岁晚青摇摇一指跪在殿前的人,又问:“那人是清逸长老的弟子么,叫什么名字?”
身旁弟子道:“先生,那是清逸长老的大弟子——林藏锦。”
“林藏锦……”
岁晚青低声念诵着这个名字,神色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他好似有意关照这位林师兄,身旁弟子连忙劝说道:“先生,恕弟子冒犯,此事您不便插手——清逸长老平日里对林师兄格外器重,极少如今日这般罚他,实在是林师兄犯了一件不该犯的要紧事,清逸长老才大发雷霆的。”
岁晚青听完后点了点头,冲他温煦一笑:“原是如此,多谢小友解惑。”
“岁先生,我看我们还是先避一……等等,先生你去哪?”
还不待那弟子说完,岁晚青便已缓步走到风雅殿前,站在了林藏锦的身侧。
走近了之后,岁晚青便能看得更真切些——那人的薄唇抿成一线,目光从未动过,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色,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像。
若非岁晚青俯下身替他撩开额前碎发时,他的眼睫不可抑制地颤了一下,岁晚青几乎都要怀疑他是否真的是活人了。
“我这次……是不是来迟了?”岁晚青垂眸看向他,神色里暗含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声音压得很低,近乎呢喃似地说道。
于是,他成功换来了那人困惑的视线。
林藏锦只是睨了他一眼,并不想多费口舌,然而但凡识趣点的人都不难看出他的意思——他在让岁晚青离自己远一点。
然而岁晚青并没有被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眼神吓到,唇角的笑意反而只增不减,清朗如风的声音轻柔地拂过他的耳畔:“你受伤了,需要帮忙吗?”
林藏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却依旧保持原本的姿态,连目光都未再变化分毫,全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岁晚青虽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没放在心上,浑不在意地起了身:“我平时住在山半腰的溯云居,除却早课的那两个时辰外,应当都在——你若需要我帮你什么,尽管来找我便是。”
林藏青仍未搭理他,甚至连一点额外的反应都没有了。
岁晚青并不在意他理不理会自己,也不管林藏锦听进去几分,该说的话说完了,便自顾自地回到了殿外的行道上。
先前接引他的弟子一直想要把岁晚青拉回来,但又不敢离风雅殿的这位煞神距离太近,早已急得焦头烂额,此时见岁晚青总算回来了,悬着的心才又放下。
“先生,我知道您是掌门亲自请进来的,身份尊贵,但即便如此,您也还是不要插手门派里其他长老的事为妙,特别是这位林师兄……”那弟子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道:“他跟我们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岁晚青听出他话里的郑重,明白这弟子提醒自己也是好意,便惭愧地笑了笑,委婉道:“在下初来乍到,确有许多事情尚不了解,日后会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