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青好像早知道他会这么说,闻言不由轻笑一声,兀自摇头道:“你这样说亦有道理,不过这魔修的幻术还是欠点火候——当年在长安那里讨了太多酒喝,如今见再多幻境,都觉得不及其千分之一。”
“长安……傅长安?”林藏锦看向他的目光又深了几分。
岁晚青低头笑道:“他如今倒也算有名了,有机会带你尝尝他酿的酒。”
林藏锦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传闻中,傅长安酿的一醉倾仙,退可使人放下仇怨,进可叫人执念缠身——他已经隐世出家上千万年,就算还活着,怕也不会再酿酒了。”
“哦对,他去当和尚了,险些忘了。”岁晚青屈指一敲脑袋,思绪转了几转,“不过当年他收了不少徒弟,想必这酿酒的手艺并未失传,应当还是有机会再尝的。”
林藏锦上前一步,盯着他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千万年前,你喝过倾仙客所酿的一醉倾仙?”
由于站得太近,岁晚青略微仰起头,才对上林藏锦的眼睛,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忽而想到了件有趣的事,唇角的弧度上扬了几分:“不仅我喝过,你也喝过,而且你……”
说到这,他似乎没忍住,偏过头笑出了声。
林藏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你……如今的师门,是不许弟子随意饮酒的吧?”岁晚青歪了下脑袋,话锋一转道。
林藏锦不欲再回答他莫名其妙的问题,而是看着仍在卖力变幻中的幻境,淡淡道:“此事与你无关——既然你已经不再受幻术影响,为何不直接破了这幻境?”
岁晚青轻声道:“我不会啊。”
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林藏锦沉默了片刻,带着提醒般的意味缓缓道:“能轻易踏入万剑山禁地,甚至通晓仙器之道,还在千万年前喝过倾仙客酿的酒……岁晚青,你告诉我你不会破一个对你神魂毫无影响的幻术?”
“我只是一介凡人,不像你们修行之人有灵力护体,自然不会破除这幻术。”岁晚青无奈地摇了摇头,而后看向他,笑意款款道:“不过你可以教我啊?”
他这番说辞听着倒不像是假话,林藏锦也很想在他清醒过来后亲自问一问他的身份,于是压下心头莫名的不悦,站到他身侧,垂眸道:“把手给我。”
岁晚青很听话似地奉上双手,看着那人与他十指相合,丝丝缕缕的灵力顺着两抹灵识交汇的地方温柔地传入他的体内。
感受到灵气流淌过筋脉时,岁晚青有种浑身被温水簌簌冲刷而过的舒适之意,连带着呼吸声都变得绵长而轻缓。
林藏锦看向他时,便见他闭着双眼,神情平和。
心念微转,本欲好意提醒那人的话,到了唇边又犹豫着吞了回去。
他心里不无恶劣地想道:既然你什么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如此周到?
“破!”
随着一声轻叱,那些原本充斥于岁晚青体内的安分灵气,忽然在同一时间四散而出,刀锋般毫不客气地划过着他的筋脉,猝不及防的疼痛猛然向他袭来,逼出他一声强忍的闷哼。
溯云居内未曾清醒过来的身躯亦随之本能地挣动起来,又被人用力压了下去。
那些灵气就像突然在他身体里炸开一样,既凶狠又叫人毫无防备。
其实林藏锦本可以慢慢来,但从见到此人一片萧条景象的识海开始,他心里就好似有一团无名火。
这团火越烧越旺,心底的怒意亦愈发躁动,终于在亲眼看到岁晚青对幻境种种无动于衷的姿态时达到了峰顶。
此人无论什么时候,脸上都好似带着一层厚厚的面具,叫人分不清他哪句话是真情,哪句话是假意。
林藏锦很想撕开他永远带着笑意的脸,看一看他到底是真的没有心,还是将自己的心藏起来了。
注入体内的那道灵力太过蛮横,毫不留情地将幻境寸寸瓦解,在幻境分崩离析的一瞬间,岁晚青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疼痛感和幻境破碎的震荡感冲击着他的神魂,竟让他的意识短暂地失去了控制。
林藏锦将灵识收回时,床上的人还没能完全苏醒。
他的眉头依然紧蹙着,冷汗自额头滚落,殷红的唇微微张开,无意识地颤声喊了句:“疼……”
许是后知后觉地生出些愧疚之情,林藏锦抬手替那人拨开了额前的碎发,心中却好事得逞一般想道:原来你也知道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