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己当初拜入铩羽派时有多憧憬,此刻看到身上这派印便有多憎恶。
他试图挣脱藤条的束缚,但那藤条似乎被附上了什么术法,一旦他动用自身灵力,藤条便会将灵力尽数吸收,甚至在吸收之后变得更为坚韧结实。
玄己看看自己身上越勒越紧的藤条,又看看身上什么也没绑的岁晚青,心里有些不平衡,问道:“为什么你没有被绑起来?”
岁晚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是凡人,对它们没有太多食用价值,而且我伤到腿了,不用绑也跑不了。”
既有丰富食用价值又能跑的玄己:“……”
不对,什么叫“食用”价值啊!
“所以这鬼东西想要吃了我们?”玄己皱眉不解道,“那它们方才怎么不吃?”
岁晚青眯起眼,思索道:“在验货吧。”
他掉下来的时候也被这些东西围着嗅了半天,但兴许是被当成了一块不怎么美味还只够塞牙缝的“零食”,因此那些东西很快又退了回去,将他遗忘一般再也没动静了。
玄己被他说得有些后怕,喘息声在这寂静异常的地方变得愈发沉重,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一个凡人,为何会来这里?”
岁晚青轻轻眨了下眼,编胡话不打腹稿:“自然是想去仙京拜师问道了——有个高人告诉我,过了这座峰方能见到仙人,我便来了。”
他感到对面的少年沉思良久,才压着情绪低声吼道:“什么高人!你被骗了!”
岁晚青盯着他道:“这是何意?”
玄己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声音沙哑:“根本就没有什么仙人,从这里也不能去仙京,拜师问道其实没你想得那样好……”
岁晚青收回目光,顿了顿道:“也是,早知道便不来了,至少不会被困在这儿。”
见少年止住了想说的话,没再吭声,他又补上一句:“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回去好好种田,再也不乱跑了。”
玄己本来想好了一轱辘劝诫的话术,却没想到岁晚青这么快便“放弃”了去仙京的想法,顿时有些无从说起的感觉。
这时,岁晚青身旁的那堆尸骨中突兀地响起了一个浑厚喑哑如锯木的声音:“志不坚,纵然去了仙京,也成不了仙。”
岁晚青与玄己俱是一怔,不料此地竟还有第四个活人。
只是听这声音,又像是要断气了似的。
岁晚青也被这声音惊到,拖着身子往旁挪了几分,给这堆尸骨下的那位仁兄让了让位置,转头轻咳一声道:“方才不曾料到这底下还埋着人,不知这位小兄弟还能不能爬出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堆尸骨塔尖耸了耸,几根不重且贴合得不太紧实的骨头滚落下来,从里面颤巍巍地伸出来一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森白的手。
“昏了一阵,死不了。”那尸骨底下埋着的人虽然声音嘶哑,但力气却不小,周围被他抓着的坚硬骸骨竟纷纷被压成碎末,那人便不疾不徐地从尸骸之中探出了身子爬出来,甩了甩一头干枯黯淡的斑白长发,从他苍老而拧紧的五官中不难看出此人是个年事已高的凡人,说话时吐息声冷冷地,让人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这画面看着颇有些渗人,那头正昏迷的小师弟玄庚才睁开眼,便恰好撞见了这一幕,吓得两眼一黑,又倒了回去。
被绑成粽子的玄己看着周围的几人,一个腿折了还谈笑自如的凡人,一个屁大点事就晕的废物师弟,还有一个从骨头堆爬出来的鬼气森森的怪人,顿时觉得自己此行实在是点背——居然连个正常人都遇不到!
相比之下,还是岁晚青显得稍微正常一点,他于是抱着试探的心理看向岁晚青,主动开口道:“我身上带了些疗伤的丹药,应当可以帮你治好身上的伤。”
岁晚青受宠若惊地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头道:“你们修士的丹药,大概是治不了这样的小伤的。”
想来这少年久居仙京,自然不明白,跌打损伤这种对修士而言无足轻重的小事,放在凡人身上也能被称作“伤”。
而那从骨头堆里爬出来的人,听到二人的对话,也往岁晚青身上瞧了一眼,扯着破音的嗓子问:“看你不曾动弹,是腿伤了么?”
说着便朝岁晚青走来,还不待他有所回应,竟直接伸手捏住岁晚青的腿骨,动作利落地给他正了个位。
岁晚青吃痛地皱了下眉,但发觉自己的腿又能活动了之后,向那怪人投去了意外的神色:“多谢。”
玄己看着这一幕,默默停下了取药瓶的动作,同样谨慎地审视着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