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梦,岁晚青却真切地感受到了自颈间传来的刺痛。
耳边那忽近忽远的歌声戛然而止,灵台霎时清明。
他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床上,双臂的姿势却有些别扭,僵硬地搭在胸口,他试图换个自然点的姿势,没能成功,又尝试了几次未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有人将他的手腕用法术禁锢起来了。
兴许是这个梦的后劲有些强烈,岁晚青的脑子一时不太能转动,索性也没思考要怎么从这束缚之中挣脱出来,他就着这个姿势又躺了回去,双手顺从地放在胸口,神色安详。
他重新闭上眼躺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有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有种被监视的感觉。
他便是再困倦也没法在这样的情况下安然入睡,只好再次睁开眼,起身对上了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
那目光的主人——林藏锦依然盯着他看,没什么反应。
这人周身的气息压得很淡,分明长着一张明艳张扬的脸,还随身带一柄品质极好的长剑,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招眼得很,却又好似被灰布掩住了光芒的明珠一般,让人一时难以察觉他的存在,岁晚青对他的注视虽有感应,却不知他在此站了多久。
岁晚青并不知清楚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却十分肯定——他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否则也不会为了不让他自伤而束缚住他的手。
“小锦?好巧,我们又见面了。”岁晚青扯出一个有些敷衍的笑容,抬起被灵力束缚的双手,用带着困意的声音,懒洋洋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不巧,我正是来找你的。”林藏锦将手里的剑放下来,坐到一旁的木椅上,顺手解开了用来禁锢岁晚青双手的法术,蹙眉问道,“你方才一直抓自己的脖子,是梦到什么了?”
岁晚青抚上颈间伤口,还有些痛,但血已经止住。
他转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手,若无其事道:“噩梦罢了,你没有做过么?”
林藏锦沉默片刻,答道:“有,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
岁晚青看了眼被他放在身侧的佩剑:“你这次下山,是来寻天意剑吧。”
林藏锦看着他,认真地点头:“是,不过,我也是来履行承诺的。”
听到后面那句,岁晚青双眸一亮,眯眼看向了他,总归笑得不再敷衍:“如此甚好——你欲寻回天意,我亦想长眠于其锋刃之下,既然殊途同归,何不结为盟友?”
“盟友……”林藏锦对这个词感到几分稀奇,“这算是朋友么?”
“当然,因利而结亦是友。”岁晚青回答完,站起来披上外袍,越过坐在窗边的林藏锦,推开窗户向屋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望去,“小锦,此处是什么地方?”
“南城。”林藏锦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你这次只睡了十个时辰。”
岁晚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越听越觉得他的语气很奇怪,好像自己睡了十个时辰跟之前的睡眠时间比起来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似的。
不过,他很快便将这分无甚依据的疑虑从脑海中除去,心神聚在了张灯结彩的南城街巷。
依眼下情形,若想寻到天意剑的下落,先得确定那妖修的踪迹,而城内这副繁荣的景象,明显是城内要有值得庆祝之事将要发生。
还不待岁晚青抛出疑问,林藏锦便已将他所掌握的所有信息和盘托出:“昨夜我用灵识探查了这座城池,并没有发现与那妖修气息相近的存在,不过倒是发现了一些更特殊的气息——听闻这里的人正在筹备当地五年一度的拜神祭典,来往之人鱼龙混杂,有人亦有妖,还掺杂着几道来路不明的魔气。”
“你……”岁晚青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难得你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已掌握如此多的信息,看来此行又可以轻松许多。”
好险,差点就要说出心里那句“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用”了。
林藏锦不明所以地点头,承下了他的夸赞。
岁晚青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语重心长道:“今后也要多仰仗于你了,小锦。”
不知为何,听着那一如既往的温润嗓音,林藏锦忽然有种不小心坐上贼船的感觉。
“拜神祭典……我上回苏醒的时候,凡间确实还有少数地方保留着这样的习俗。”岁晚青收起笑意,神色愈发深邃,“不过,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记得神啊。”
林藏锦一言不发地听着,恍惚意识到岁晚青似乎自始至终未以“神”的身份自居过,即便他曾向自己坦诚过作为世俗传闻中“创世神”的身份,但当他说起神的时候,仿佛在说另一个和他毫不相关的人物。
“对了小锦,”岁晚青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先前与我一起的那两位小友也在这里吗?”
林藏锦道:“铩羽派的那三人都在城中,他们说要做一桩大事,接着便往风满楼去了。”
岁晚青略有迟疑:“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