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之前,岁晚青没想过此地法阵会如此残破。
他可以理解醉仙引的妖修们对朝枕梦并无多少想法,这道前往朝枕梦的唯一传送法阵许久未曾发动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即便年久失修,也不至于破成眼前这个样子吧?
法阵上所绘图案磨损了七八成,甚至用于维持法阵效果的灵石都碎裂成两倍。
岁晚青打量着面前正散发着微光的传送法阵,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破成这样,真的不会将他随便丢到什么荒郊野岭去吗?
他想起临行前辛宿商信誓旦旦的承诺:“那法阵太久没用,可能有些残缺,不过您不必多有忧虑,本座向您保证,它绝对能将您安全送往朝枕梦。”
又看了看手里因灵气扰乱而疯狂旋转的罗盘指针。
岁晚青硬着头皮走入法阵中央,周遭光芒障目,再睁开眼已身处千里之外。
瞬行千里的法阵撕扯得他头晕目眩,岁晚青忍下想要干呕的感觉,没留神叫空气里飞扬的尘土呛了一下,捂着嗓子连声咳嗽。
他扶着身旁光秃秃的枯树干缓和了一阵,视线才渐渐恢复如初。
然而,当他看清入目景象之时,却茫然发怔。
“这里是……哪里?”
四周的光线格外昏暗,但既无落日,亦无皎月。
不似黄昏,不似黑夜。
这里与他记忆中的朝枕梦,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他身处一片空旷的废墟之中,随处可见断垣残壁,脚下的土地干涸发白,寸草不生,目光所及更是荒无人烟,寂静得令人心惊。
随后,他抬头看去,顿时瞳孔紧缩、如坠冰窟。
头顶的天幕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
岁晚青的视线一阵一阵地泛白,头顶的黑洞却依然印在他的瞳孔中央。
像是天道的嘲弄,抑或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不久前的那场梦里祂的声音又一次回响在耳边,带着和千万年前创世之初如出一辙的引诱意味,只是这一次的意思却截然相反:“毁了这里吧。”
毁了这里吧。
这个世界已经残破不堪,毁了它吧。
……
呼!
急促地喘了口气,岁晚青猛然睁眼,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脊背已被冷汗浸透。
——是梦?
窗边雨声淅淅沥沥,屋外有阵脚步声传来,岁晚青先一步起身过去开门,正撞上两个手持麻绳迎面而来的店小二。
见他醒来,那两人神色僵了一刻,对视一眼后连忙将麻绳藏到了身后,面色一变,笑着和他打招呼道:“客官早上好。”
岁晚青这才想起,他如今身在朝枕梦边境,此处是一家小客栈,也是他来到这里之后选择的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他自然也看到,这两个店小二手里方才拿着条碗口粗细的结实麻绳,目标明确地直奔他的房间而来,多半不是什么好意。
岁晚青没什么和他们客套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呈上双手。
对面两人嘴角的标准笑容没挂住,变得有些扭曲:“客官这是什么意思?”
岁晚青指了指他们背后的麻绳,挑眉道:“不是要绑我吗?那就麻利些——我若是束手就擒,你们能不能给我提前透露一下,幕后指使的人是哪位?”
店小二:“……”
于是,那二人不再多言,手法娴熟地将麻绳在他手腕上绕了几圈,打了个死结,把人拎到了“幕后指使者”面前。
一炷香后,岁晚青安详地靠在椅子上,和客栈掌柜大眼瞪小眼。
他本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招惹了朝枕梦的哪位大人物,结果只是因为来这里的头一天没付够租金,又一睡便是整整三日,客栈的掌柜以为他想赊账,怕他悄悄跑了才专门叫人把他绑起来,倘若他再不醒估计就要上手段了。
掌柜的也并非不讲理之人,听完岁晚青的解释,客气地给他松了绑,待他交完后续的租金之后,还好声好气地让那两个店小二和他道歉,倾情附赠他一笼新鲜出笼的包子,甚至借给了他一把伞。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那间客栈后没多久,掌柜的便一脸谄媚地走到客桌前,朝抱剑坐在那儿往外看的姑娘恭敬道:“这位仙子,方才我可都按照您说的做了,您看……就别再为难我们了吧。”
那姑娘乌发高束,身上那件墨色长袍有些陈旧,仿佛许久未曾穿出门过那般,一副眉目却精致凌厉,眸色冷淡如霜,自带一阵寒冽之气,叫人难以接近。
见事情已经办妥,她留下一枚灵石,道声“多谢”便离去了。
跟在自家掌柜后头的店小二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此人不知何门何派,行事竟如此蛮横,自从她进来坐这儿,门口路过的客人都绕着道走,害得咱们店里一整日一个生意也没有,居然给一块灵石就这么算了!”
掌柜的凉凉地看他一眼:“照你这么说,我方才应该去找她打一架,然后在半夜提着自己的脑袋回来找你们么?”
店小二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拍拍那小二的脑门,掌柜的幽幽补充道:“傻孩子,那可是洞玄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