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到处都是的魔气，城中还弥漫着一股分外浓重的森森鬼气，有个召集迷途幽魂的阵法正在日夜不休地运转。饶是林藏锦没敢妄自铺开神识，也能感觉到有不知名的魂灵时而与他擦肩而过，那些魂灵并无多少自主意识，它们就像是被旋涡卷入风暴中央的灰尘那般，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汇聚在天不夜的上空，涌入城中央那显眼的城主府邸内。

林藏锦隐隐觉得，哪怕这里有再多的冲天寒气，恐怕也要压不住此地的凶煞之气……积攒如此之久的因果恩怨，大概很快将要就此爆发了。

难道这也在他的计划之中吗？

林藏锦忍不住想，岁晚青选在这种节骨眼上，主动暴露在天不夜的眼皮子底下，只身来这里拿那件招魂用的仙器，也是算好了的吗？

路旁游荡的魔修用一种诡异的音调轻声唤他的名字，林藏锦将内府里淬满杀意的汹涌剑气压下去，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给了那魔修一个痛快。

剑刃刺穿魔修躯体时，连着他那才修出来没多久的真身一同，钉死在地。

林藏锦清修百年，从没在这种魔气熏天的鬼地方待过，这感觉无异于被人丢进下水沟泡上一宿，不知是否是被这里的煞气影响，他此刻格外想一剑把天不夜劈成两半……若非担心打草惊蛇，他也许真的会将整座城都掀翻不可。

正当他不动声色地向城中央的法阵靠近时，楼宇坍塌的声响如同一道惊雷落在耳畔，带着一阵霸道的威压，重重地降下。

这修士至少比他高了两个大境界。

好在他离那暴动发生的位置有些距离，再加上他如今的真实修为与御仙境也差不了多少，这威压对他并无太大影响。

只是，乘天境这种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的大能，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天不夜？且一出手便毁了一整座楼，好不嚣张。

然而，当他看清那立身于楼顶之人的全貌时，却发觉甚是眼熟。

那人正是前不久助他找回最后一道剑意的明月阁弟子，“宁蕊”。

不过，宁蕊显然是个借来的假名字。

回云川落的那几日，林藏锦打听到了此人身份，这个宁蕊本是明月阁现任掌门叶南华的小徒弟。

而那日他与岁晚青遇到的人，也即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宁蕊。她比宁蕊本人还高了三个辈份，乃是南华仙尊的师祖江允微，虽然天赋卓绝，放眼仙京三界难出其二，但从不过问红尘中事，常年四处游历，和门派的关系甚至算得上淡薄。

据说，她早些年也收过一个徒弟，自那徒弟夭折之后便多年不曾再收徒。

林藏锦尚不清楚她此刻出现在天不夜是为了什么，只是见她这赶尽杀绝的架势，倒像是宣战来了。

一来便“客气”地先祭上一座楼，多半是要给天不夜一个下马威。

写着“雪月楼”三个字的匾额掉在地上，霎时碎成木屑。楼中往返来客，有人衣服才脱下一半，转眼头飞了出去，脖子上只留下一个血骷髅，那一爪拧断魔修脑袋的清隽小少年将随处捡来的衣裳往餐桌上被当做“佳肴”的女修身上囫囵一盖，转头便飞身下楼，楼下的老鸨还挽着一个恩客的手笑得谄媚，一条纤细有力的胳膊就倏地从她胸口贯穿。

玄落抽出手，灵火将血污烧净，身旁爆发出一道震耳欲聋的尖叫。

黑猫稳稳当当地趴在江允微肩上，看着自己因大开杀戒而染满鲜血的人身，眉心不大高兴地拧紧，眯眼道：“咱们说好的，事成之后传与吾化形之法，这位贵人，您可不要多忘事啊。”

楼中有人惊叫着跑出来，然而欢笑声却未曾停下。

更多的魔修围在一起看戏，哪怕是被这骇人的威压镇得动作困难，也仍在不怒反笑地冲楼顶的人欢呼叫好，恨不得对方杀得更凶一些才好。

幸免于难的魔修凭着法器远离事发地，还不忘兴冲冲地朝楼中的厮杀乱象看去，欣赏了半天，灵机一动，悟道：“莫非这就是楼主设计的压轴好戏，真是下了血本啊！精彩！精彩！”

倘若叫不知情的人看见，估计还以为那位一锤子砸烂整座楼的乘天境大能来这里不是闹事的，而是来助兴的。

另一边看出来状况不对的魔修神色凝重，忍不住提醒道：“月寰真人这几日忙着帮城主大人护法，维持那方招魂阵，根本就没工夫管楼里的事儿，怎么可能有什么压轴好戏，我看是那群自称正派的仙京修士找了个刺头来闹事了！”

他身后跟着的魔修才从楼里逃出来，匆忙整理了一下被灵刃割成破布的法衣，不可置信道：“不妙啊！那人的修为恐怕比城主还要高一个大境界！”

“奇也怪哉，这群正派修士不是对城中魔气避讳得不行么，生怕脏污了他们比良家妇女还贞洁的道心，到了这种离成仙就差临门一脚的境界，更是每一步都不能踏错分毫，怎会有闲工夫擅闯咱们天不夜？”

先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魔修又道：“你们瞧见没，那扛大锤的女人身上还带着只黑猫，看着是个妖修，方才在楼中杀红了眼的那小子似乎正是受这妖修控制！”

“妖修？我怎么觉得，似魔非魔，似妖非妖……”

林藏锦隐藏气息，在暗处将局势尽收眼底，正考虑着要不要出手，却蓦地感受到另一道强劲的气息出现在雪月楼上空。

莫非，这地方管事的来了？

他攥紧五指，手中灵剑若隐若现。

抬眸往来人的方向看去，原本因忌惮而格外凝重的神情，此刻却微微一怔。

“……掌门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