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借助任何外力，真正与灵气产生联系。

他心里几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很快又将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了下去，停在法阵中心的某个位置，抬眸看向折风手中长剑。

“掌门，此处即为招魂阵的阵眼，您可否将其破开？”

岁晚青很早便注意到，这法阵以仙器为媒介，又以神血为引，自然是不止召唤孤魂这般简单，被法阵引来的魂魄会被炼化成源源不断的魔气，汇入那副游亓为祂量身打造的魔物之躯体内。

折风仰头遥望台上迎风招展的幡旗，深深地吐纳：“可。”

岁晚青退后两步，神色凝重道：“破除此阵时须斩断仙器的运作，会格外凶险，请掌门务必小心。”

长剑出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

折风回了句“放心”，随即执剑而上，直奔阵眼所在。

……

轰隆！

祭台上发出一阵巨大爆炸声的同时，林藏锦手中的天意剑再次穿透了那魔物体内的魔核。

祂还想催动灵力将魔核修补好，却发现体内灵力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而原本不断为祂提供魔气的招魂阵，此刻也分崩离析。

祭坛上那方招魂阵被破坏之后，应召而来的孤魂四散而逃，数道碗口粗细的藤条猛地拔地而起，密密麻麻地缠绕上被锁链捆绑的招魂幡。

法阵崩塌时的余威将折风整个人丢出几丈远，折风倚着剑稳住身子，剑尖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极深的划痕。

她有惊无险地躲开密集的雷幕，身形如风般掠至岁晚青旁边，看向那击碎锁链的藤条，敏锐地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妖气：“那是……妖修？”

还是少说已修行上万年的大妖。

当束缚招魂幡的锁链完全破碎时，这方苦心经营多年的招魂阵，算是彻底失效了，终日弥漫在不夜城中的鬼气也渐渐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润物无声的强盛妖力。

那些常年游荡在附近，迷失方向、无处可去的孤魂，在这道妖力的指引下一个接一个地寻着渡魂桥的方向而去，而此前因天灾而生灵涂炭的雪照山，又重新有了生机，枯萎的仙草起死回生，濒死的生灵陷入安睡。

岁晚青静静看着那些藤条将原先绑在祭台上的招魂幡取走，并未阻拦。

“……是圣殿的扶桑长老。”他同折风介绍道。

圣殿名号响亮，折风虽久居云川落，却也是听说过的：“您说的是那位据说已经沉睡两千多年的树妖前辈？”

岁晚青点点头道：“这招魂幡交由他保管也好，妖修大多秉性单纯，相较而言，这位扶桑长老虽然醒来的时候不多，却最是靠谱。”

折风：“……”

她竟一时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

被刺中魔核的刹那，那魔物躯体内突然爆发出一道凶悍的灵力，将林藏锦连人带剑掀飞，随后无数由灵力凝成的箭矢一齐命中了林藏锦的心脏。

林藏锦尚未经历完境界突破的劫雷，体内灵力本就处于混乱状态，而祂正是料到了这一点，于是以自身灵力与其相撞，令林藏锦愈发难以控制体内灵力，果然成效很好，总算让祂找到了反击的时机。

不过下一刻，祂就和林藏锦一同被不长眼的劫雷劈了个外焦里嫩。

先是被一剑刺穿魔核，又挨了这么一道大天雷，魔物体内的晶核饶是再过坚不可摧，也免不得出现了碎裂之兆。

祂眉头一皱，再次凝聚灵力修补魔核。

林藏锦上一次体验被万箭穿心的感觉，还是在千万年前，在神魂深处那混乱模糊又遥不可及的记忆里。

跌落下来时，他的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山石上，那魔物忙着修补晶核，他身上由灵力幻化的箭很快消散，林藏锦撑着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体内余下的灵力正缓缓将伤口愈合，此刻劫雷方尽，他却已精疲力竭，疼痛后知后觉地袭来，爬满了他每一根筋骨，险些让他握不住剑。

他尝试抬起手里的剑，却没法自如地平息丹田内紊乱的灵力。

天边倏忽出现一道白色的影子，林藏锦抬眸望去，却见一只折少了一条腿的纸鹤飞在云端，纸鹤的身上还带着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孩子。

是洪宝儿和千秋。

纸鹤朝着魔物的方向俯冲而去，千秋手里正拿着她那柄由墨笔幻化而成的长戟，她弓起身子，似乎将全身的灵力全部注入那柄长戟之中，而后远远地锁定了魔核的位置，那长戟随即穿风而去，眨眼间贯穿了祂的胸膛。

本就不堪重击的魔核，此刻亦四分五裂。

而后，千秋头也不回地从纸鹤身上一跃而下，洪宝儿甚至没能来得及拉住她的衣袖，就这么看着她腾空坠落。

她怀里抱着的恢弘画卷于半空中铺开，画中万千景象如泉水一般涌现而出，她竟是以身饲神簿，坠入了那画卷之中，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湖海。

“黑日”就这么在那副画卷之中隐没了，世界一如祂降世之前那般完整。

苍穹之上，霞光万丈。